卒起不意,大梅裡森諾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全憑本能地閃開小梅裡森諾的膝擊。轟鳴過後,牆壁洞開。大梅裡森諾吐掉一嘴巴的血和被打掉的牙齒,展開反擊。高等軍雌間的争鬥轉瞬發展到拆遷隊的地步,不給旁蟲插手的餘地。
我聞不到血的腥味,有别于刑訊的動态圖景中,我隻能看到視野中多出點點紅色,而後我腰間一緊,腦袋被保護着向下按,有什麼把我撲倒、裹住我,眼前一花,再就是大片純白與一閃而過的金紅色眼斑。
熟悉的鱗翅将我和混亂阻隔開,是德倫沃斯。
我放松下來,舒了口氣,撥開柔韌蝶翅的一角,得以有餘裕旁觀這場熱鬧,并思考它對我的危害。
大小梅裡森諾的兄弟阋牆沒有持續太久。在他們各自完全蟲化前,姗姗來遲的老梅裡森諾恨鐵不成鋼地把他們兩個都揍了一頓,拳拳到肉,以壓倒性優勢取得勝利。
我的動态視力不足以看清這兩個家夥誰被揍掉了更多的牙齒,反正不管誰更倒黴,都實打實地宣布這場晚宴最終隻是一場會議的别稱。
畢竟拔牙後兩小時不能進食。
作為旁觀者和禍根,我順便收獲了【梅裡森諾内亂】成就。
這算不算藍顔禍水了一把?
呵,誰稀罕。
不過,既然軍團長都用了這樣直接暴力的方式發聲,無關蟲族也該自覺退場了。
剜出眼球、拔掉舌頭,血濺了一地,用最原始的行為證明忠誠後,大梅裡森諾的新副官僥幸活着離開。但德倫沃斯走脫失敗。收回蟲翅後,他在老梅裡森諾冷冰冰的注視下在我的座位後站穩,成為這場家庭會議的又一個局外蟲。
都不用看老梅裡森諾的臉色,我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沒有瞞過他。
其根本原因當然不是老梅裡森諾心細如發還會讀心術,他要是真的有這樣的本事就不至于把兩個孩子養成這樣;而是小梅裡森諾的安全承諾一文不值。
退一步來說,就算老梅裡森諾已經撤去了對小梅裡森諾的監視,但他還是在用某種我尚未從C37那裡了解到的科技手段監視我。
啧,我和德倫沃斯啵個嘴都要被監視,煩死。
科幻到一定地步就是魔幻,以我貧瘠的想象力腦洞大開一下的話,會不會是什麼納米仿生機器?像寄生蟲一樣在我的身體裡栖身,無時無刻不監聽着我的心跳?
這麼一想,老梅裡森諾那個要我“好好吃飯”的下馬威也顯得意味深長了,難道真的有什麼寄生蟲機器混在那裡面?或者生物性質的,比如說雙盤吸蟲什麼的……
好了,不要自己吓自己,這些怪奇思維可以留到以後再發散,現在還有一頓要命的飯等着我。
盡管在座的沒想吃飯的,還有兩個顧不上吃飯的,但多少也得做做樣子。
老梅裡森諾被氣得不輕,他表情冰冷得駭人,臉上還沾着不知道誰的血,正在位置上慢條斯理地脫掉他的手套。
“我不站在你們兩個任何一邊,因為你們都是一樣地讓我失望。”
“蠢貨,還是毫無改進的那種。”老梅裡森諾先将矛頭指向小梅裡森諾,“我不管你有什麼毛病,發什麼瘋,克裡斯先是你的上官,才是你的哥哥!明目張膽地以下犯上,我現在扒了你的蟲翅都不會有蟲敢放半個‘不’字,弗裡德裡希那個廢物說不定還得叫聲好,因為我終于給了你一個足夠慘痛的教訓。”
小梅裡森諾低垂着頭,一聲不吭。大梅裡森諾似乎發出了點什麼動靜,雖然我聽不分明,但老梅裡森諾随即把他的手套扔到了他臉上。
“笑什麼?你以為自己好到哪裡去?多活了十年簡直活到狗身上。”老梅裡森諾說,“不,你還不如狗,我為什麼要這樣侮辱這種忠誠的朋友?就算是隻螯獸雜交的串種,教了這麼多年也該知道什麼是克制,什麼是不被允許——你是第一次見到高等閣下嗎?一隻打扮成應召閣下模樣的高等種就讓你喪失理智了?”
老梅裡森諾站起來,踱步到大梅裡森諾身後,一手扣住他的腦袋猛地砸進桌子裡,又揪住頭發勒令他擡起頭。他卡住大梅裡森諾的下巴,強迫他看向我這邊:“因為一時的色欲熏心而丢掉臉面?我看你确實該好好清醒一下。”
“他值得嗎?”老梅裡森諾這半句話的話頭又突然指向我,“一位沒有家族可以依靠,也沒有知識可以傍身,隻有小聰明和小機靈可以耍的高等閣下,至于你們當着我的面打起來?”
這天大的鍋冷不丁抛過來的時候我剛脫下外套,正馴服不聽話的尾巴。
但三個梅裡森諾兩雙半眼睛齊刷刷地掃過來,我隻好一把薅住它,把尾端強摁在我的大腿上。
老梅裡森諾眯起眼睛,那隻義眼在我和德倫沃斯身上逡巡,具現化的表情符号沒有反差萌,隻有反差兇。
他譏诮冷笑:“真是令我遺憾,辛德閣下,我還以為C37能教給你點什麼。結果除了哭哭啼啼,你就隻學了咬着嘴唇,向每個能夠到的雌蟲賣可憐?”
“應召閣下不失為軍隊的一種儲備物資,看來您已經掌握了其應有的職業技能。”
現在這種惡意近乎具現化,已經扼住我的脖子。
果然,之前我感謝小梅裡森諾還是感謝得太早了。
老梅裡森諾本來就在試圖削弱一周目辛德對小梅裡森諾的影響,結果小梅裡森諾這一拳頭下去除了證明他的努力沒什麼成效外,還揭開了大梅裡森諾來得莫名其妙的好感,簡直把老梅裡森諾對我的印象分都打沒了。
他連親兒子都揍得這麼慘,說不定真的幹得出把我扔給親信玩的事來。
分享了亵玩閣下的秘密,飄飄然地享受高等種的特權,又踐踏了已有的權力體系……以此作為投名狀,還有什麼親信敢不抵死效忠嗎?
不要慌,辛德,事情沒有糟糕到那種地步。
雖然蟲族很擅長朝令夕改,但你已經走到這裡了,就得繼續走下去,親眼看一看終點的景象。
我離開座位,站得筆直,慶幸不同世界的軍姿都大差不差,以及自己最近有練習。
“您的指控有理有據。或許這次您連自辯的機會都不會給我,但為了不浪費您過去幾天的好心,您能否給我五分鐘的時間,來證明自己從C37中校那裡學到了什麼,以及是不是真的辜負了您的期待?”
老梅裡森諾沒有打斷我,任由我說完了這段話,所以他也會給我那五分鐘的時間。
“五分鐘。”老梅裡森諾說,“趁着你聰明的腦袋還能轉,讓它多轉一轉。”
“感謝您的仁慈。”我飛快地說,“過去的二十五天裡,C37中校對罪雌西利安·愛多維奇進行了許可範圍内的37種刑罰。将其精神阈值降低至思維模拟所需最低要求後,我們提取并構建了他的思維模型,發現其記憶并無任何指控罪名實際行為——複查結果相同。這足可以說明五年後會掀起叛亂的罪雌,在五年前的現在,依舊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