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梅裡森諾眉頭皺起又松開,他拍了拍手,聊作回應。
“大膽莽撞的要挾,小說家或許喜歡這樣的橋段,但現實不是賭場。”老梅裡森諾說,“你也應該認清自己的處境,而不是在這種時候耍這種幼稚的把戲。”
他說的對。
如果我是在試圖以性命威脅他在重大利益方面做出讓步,那确實如他所言,是一種極愚蠢而輕率的行為。因為不論是否成功,老梅裡森諾都具備事後清算的能力。為了不損失一個有價值的奴隸,他大可口頭應下,随後就會是我自己騎虎難下——信或不信,都逃不過被收管監//禁的下場,德倫沃斯也難逃一死。
但我沒有要挾他,也不是要他做出讓步,我隻是展示一種态度。
在不知曉其蟲重生與否的前提下,德倫沃斯的生死對老梅裡森諾無足輕重。在籌碼價值不相匹配的前提下,我的反抗和“要挾”隻是就餐前的小小差錯,近乎已經被端上餐桌的食物能跑會動了——
這會讓老梅裡森諾感到驚訝,但不會冒犯他,也不會激怒他。
脖子被勒住的感覺并不好受,更不要說還有條尖鈎卡在裡面。我忽略掉自己讨來的皮肉刺痛,盡可能保持呼吸平穩。
“您言重了。一個已經一無所有的賭徒,到了這樣的地步,再不肯把自己的命也拿出來賭一賭,那未免太吝啬了。”
“一無所有和無關緊要有什麼分别?”
“是的,您當然可以這樣認為,可很多時候就是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格外麻煩——如果您願意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能更詳細地同您解釋了。”
難道你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審視殺死德倫沃斯的利弊與否嗎?
這難道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嗎?
我直視他,視線無法傳遞思維,我也不想和這種家夥心有靈犀,但我可以肯定我們現在想的事情十分接近——
多爾的喉舌是一把雙刃劍,不論老梅裡森諾是否願意承認,我的名字早已與梅裡森諾綁定,輕易不可分割。而在這樣的關頭,想要找到一個我這樣恰到好處的替代品,容我自傲一些,還是有些難度的。
比我家世更好的沒有我的膽子,比我更有膽子的也更加不容易掌握,而比我更容易掌控的——恕我直言,想要通過老梅裡森諾那血淋淋的考驗,軟葉星上性情溫順的閣下們并不夠格。就算他們訓玩過侍從,也用過更殘忍的刑具,但“人為刀俎”與“我為刀俎”間差異帶來的落差足夠讓他們恐懼,而後西利安·愛多維奇的一隻眼球便會讓他們精神衰弱、崩潰死去。老梅裡森諾高低得去低等星挖掘一二位極限求生的受害者閣下(如果他真的能找到的話),還得祈禱他們精神正常,可以正常溝通。
望明鑒,我沒有嘲笑他們的意思。五十步笑百步未免荒唐,我的現實遭遇也早已彰顯一個事實:無知無能才是福。
我幾乎可以想象一周目辛德的遭遇:沒有小梅裡森諾重生的亂入,他也自然不用搬出遊魂入侵的說法來自證清白;又沒有一眼望得到的恐怖未來壓在頭頂,辛德隻需要按照大衆的期待,驕奢淫逸、混吃等死,僅此就好。
忽略到那個驚悚結局,何嘗不是我喜愛的生活?假設德倫沃斯不曾存在,就算我預知未來,或許也隻會難得糊塗。
抱歉,跑題了,回到老梅裡森諾的問題上來——固然,隻要對方不屬于普拉特或塞昆德蒂,梅裡森諾的勢力當然能幫他能找到一個合适的替代品,但時間成本也是成本,主星系的時間格外值錢。
而且說白了,重生打的就是一個信息差與時間量的閃電戰,梅裡森諾可以揮霍一切,卻唯獨不能失去先機。
老梅裡森諾揮了揮手:“收好你那條尾巴,坐下吧。呵,雄蟲為了護衛雌拼命,上次看到這種東西還是在思想犯充滿臆想的調查報告裡。”
我松了口氣。
就像我說過的,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并沒有上升到一定要我以性命相逼的地步。年輕的高等種雌蟲或許會在意閣下的忠貞濫情與否,因為他們還沒有把性//伴侶帶來的資源和性//伴侶區分開,狹隘地将這種契約視□□//欲,沒怎麼受挫過的自尊心和獨占欲自然承受不起這樣的挑釁。
所以大梅裡森諾會在破窗效應的驅使下那樣輕率地對待我,小梅裡森諾也才會為我出頭。
嗯,還有,我又想了想大梅裡森諾做出暧昧舉動的原因,覺得那個時候他多半是因為我的着裝而下意識将我視為梅裡森諾的私蟲财産,并将德倫沃斯視為了竊賊——發現花瓶髒了的主人要麼想把它變幹淨,要麼想讓它别礙眼,大概就是這樣的想法。
傲慢的軍雌,對吧?
而老梅裡森諾,他是“老”梅裡森諾,心智成熟,閱曆充足,作為老牌軍雌的典型代表,将雌雄婚姻間的利益當作唯一穩妥的聯系。說白了,他連費裡德裡希閣下那一串雌侍和異姓子嗣都不在乎,說他會在乎小梅裡森諾的婚姻獨占性?别搞笑了,以他的固有思維,他現在要做的是敲打小梅裡森諾,要他趕緊從神經兮兮的狀态清醒過來,别再一上頭連親哥都揍。
不過這些都和我無關了,言語交鋒後我和老梅裡森諾交換過意見——我不想摻和他們的私蟲情感關系,他也最好能約束好自己的孩子,就結果而言,雙方已經達成了一緻。
至于老梅裡森諾會不會因而覺得我過于狠辣,擔心我報複心理過強,暗暗準備斬草除根?
我想他不會的。
最年輕的蟲族元帥,最年輕的軍團長,我們先不讨論他的能力,單憑他的經曆,老梅裡森諾絕對秉持落子無悔的信條,兼有自負與自傲,疑者不用,用者不疑。
換言之,脾氣臭,還倔。
第三軍團成為他的一言堂前或後,都少不了同樣桀骜不馴的高等種競争者與挑戰者。而我作為雄蟲,在老梅裡森諾的傳統意識裡,危險度先天就遠低于他的同類。即使隻是是為了他的臉面,老梅裡森諾也絕對不會承認沒有馴服我的能力。
他會懷疑大小梅裡森諾的自制力,會鄙視我的輕率,卻不會輕視自己的能力。老梅裡森諾隻會自信能夠用好我,而不擔心被我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