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個好覺,神清氣爽,再去面對新的一天和新的蟲屎。
不管勞赫特少校有沒有仔細查看昨天的文件,“特遣隊不會參與軍演”一事基本已經蓋棺定論。
盡管大梅裡森諾做出了努力,但很遺憾,合作是雙方的事,第四軍團的默勒斯少将決策保守、作風穩健,并不準備在這樣一場臨時起意的演習裡調派特遣隊。
特遣隊可以粗淺地被理解為特種部隊與親衛隊的結合體,同時兼具些許儀仗隊屬性。它的選拔先決條件即是“骨血純粹”,以第三軍團為例,其特遣隊原則上隻招收基因等級B及以上的螳螂種,C、D等級的中等種酌情選優替補選入。
至于原因……這就是高等軍團以種族彼此攻讦抱團所導緻的排外歧視,最基礎的體現方式之一。
特遣隊是老梅裡森諾的私有力量,忽略掉類似西利安·愛多維奇這樣已經被挖掉的刺頭,他們就是老梅裡森諾意志的直接體現,最适合執行這種“潛入其他高等軍團轄區偷渡要員”的秘密任務。
這樣重要的事本該在軍演開始前談妥,但無奈第四軍團的軍團長對這次聯合軍演并沒有表現出過多興趣,他将權限完全下發給負責此事的默勒斯少将。
為了不顯得過于急切,老梅裡森諾也隻好依葫蘆畫瓢,讓身份地位與默勒斯匹配的大梅裡森諾負責此事,謹防過猶不及,被瞧出端倪,雞飛蛋打。
今日再次談及此事,默勒斯依舊投了否決票。
默勒斯是個符合大衆軍雌刻闆印象的家夥,他眉頭皺得很緊,緊咬着牙:“……現在的演習強度已經足夠,我不覺得有必要再讨論這個話題。”
他狀态不佳,但強硬的态度這意味着老梅裡森諾的備選計劃不得不提上日程,也意味着小梅裡森諾失去了合情合理的出場機會。
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這代表我所處區域的神經病濃度不會再有大幅度增加,我也多少能松口氣。
不過别的家夥似乎有什麼新的想法。
說的就是那位勞赫特少校,名字拗口又煩人的西奧博爾德。
“我可以坐在這裡吧?”
眼角餘光瞄到疑似西奧博爾德的身影時,我的危機感應系統就開始報警了,而這個家夥真的端着餐盤在我的對面落座後,我看看盤子裡的食物,慶幸自己快吃完了。
蟲族是一個階級分明而效率至上(至少他們這樣認為)的種族,這個誕生自幻想的種族攫取了人類曆史上的一切陋習又變本加厲,以扭曲的邏輯自洽。這點反應在軍隊餐食上,就把那些低等士官變成了沒有食堂的高中生——他們倒是不用端着餐盤站着争分奪秒吃飯,但在他們成為校級軍官以前,服役期間他們的三餐都被營養液取代,一口即飲,節省下來的用餐時間将會被高效地用于工作。
坐下來把食物塞滿嘴巴,咀嚼幹淨後再吞咽下去,這樣最微不足道的進食滿足在這裡也成為了一種特權。
這很荒唐,但作為正在享用這種特權的家夥,我從中獲得了便利,因此無法心安理得地指責它。
“我以為那該是個有意義的問句?”我嘲笑自己的幼稚,放棄了無關緊要的口舌之争,“請便,少校,您當然有權使用餐廳裡的每一處空位。”
嘴巴裡還有一些食物沒有充分咀嚼并咽下,但比起這點不便,留在這裡和一個明顯的麻煩交談才是更可怕的。說完,我便收拾餐盤準備離開。
西奧博爾德用一種迥異于昨夜事故的态度叫住我:“請等一下……維奧萊特中校——怎麼沒看到你的跟班?”
他一副斟酌用語的躊躇模樣,在稱謂之前短暫地停頓,聲音因而顯出一種溫暖柔和的做派,好像我們昨天的工作時間沒有鬧出什麼不愉快,而那個說着“你也不想巴拉巴拉”一副流氓做派的家夥也不是他。
這種異常有别于他之前對待我的冷漠态度,因而惹得我們附近桌子的某位眼熟的軍官回頭看了眼,似乎是在确認自己的聽覺并同視覺都沒有出現異樣。
這樣說好像顯得我是什麼不可言說的藥物一樣讓旁的家夥一沾就上了瘾,但隻要站在西奧博爾德面前仔細看看他的眼睛就明白了。他之所以這樣作态,不過是他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是異性,中等亞雌的僞裝下是一位高等閣下,那麼過分秀氣而讓雌蟲又愛又恨的亞雌長相也就成了閣下高貴美麗的容貌;而他也如許多高等雌蟲一般,無關緊要時在高等雄蟲面前持有一種懷柔态度而已。
由此可見,他的态度和他的神經反射弧都挺沒用的。
西奧博爾德已經提到德倫沃斯,而在公衆場合口無遮攔是一件可怕的事。我隻好把要提起的腳又放下,再把已經擡起來的屁股也重新按回到椅子上,盡可能不那麼煩躁地咀嚼食物,期待這種機械動作能多少平複我的壞心情。
“他不在,如果你有事找他我可以轉述。”我說,“閣下們的護衛雌也不是每分每秒寸步不離,我的朋友也有自己的時間和自己的事要做。”
德倫沃斯确實不在,大梅裡森諾不會額外為同性别的雌蟲開綠燈,我們的進餐時間是錯開的,工作時也并不在一起。
在這裡,德倫沃斯名義上是魏斯·維奧萊特的好友,但他那副保護欲過度的态度幾乎是明牌自己保镖的身份。而一些看破這點的軍官們也各自有所不解,比如一個高等種又為什麼要去保護一隻中等種亞雌。
他們以為自己找到了答案,而這錯誤答案造成了昨晚的混亂。
“呃……正好,不,我是說沒必要。我有事想要和你談一談。”
顯然西奧博爾德對德倫沃斯的去向并不在意,他提出那個問題的目的隻是把我留在這張餐桌上。
“那麼,請問是工作上的事情嗎?”
我猜不是。
西奧博爾德搖頭。
“那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麼私交的必要,少校。我很有自知之明,确信同我有什麼關系對您百害而無一利。”
西奧博爾德皺起眉頭:“我認為這種事該由我自己判斷,而且我也有判斷的能力與智力。”
我指了指他身後,西奧博爾德轉過頭,視線正撞上一隻豎着耳朵偷瓜的猹,看看服裝樣式,這還是隻第四軍團的猹呢。
西奧博爾德偏頭,那猹讪讪笑笑,扭回頭去,專心緻志吃盤子裡的菜了。
他再把頭轉回來,我攤開手,聳了聳肩:“眼見為實,這對我也是百害無一利——”
“我們換個地方談談。”西奧博爾德打斷我的話,“你也可以叫上你那個……朋友,這對你來說也不是壞事,我覺得你應該有能力做出判斷。”
又是詭異的停頓,看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對我冷淡的态度也沒有掀翻桌子勃然大怒,想必這也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問題。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又因為我是雄蟲的話……
我歎了口氣。
“午休還剩半個小時,305的會議室是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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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卡打開房間時,收拾衛生的機器還在裡面工作,這間房間就隻有我們兩個活物。
老實說,這場景讓我感到些微不适,畢竟昨晚我才在一個相對私密空間裡,被對面這個不懂何為禮貌,何為道德的家夥惡意挑釁,這種下意識的心理很難轉變。
我數着節拍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并祈禱剛才這點忐忑不會被德倫沃斯察覺到。
西奧博爾德像是松了口氣:“先為我昨天的失禮和冒犯緻歉,閣下,我當時正在火頭上,沒有辦法很好地控制情緒……也很抱歉誤會了你和克裡斯托夫少将的關系,我回去才想明白西格沃特上校在第三軍團特遣隊效力。”
很好的西奧博爾德,還幫讀者和我回憶了一下大小梅裡森諾的名字,呵呵。
但他的過分禮貌還是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們有話直說吧。”我做了個“暫停”的動作,“你有什麼事找我?”
西奧博爾德視線飄忽一瞬,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