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我說,“事到如今,就算想臨陣脫逃,也沒有退路了——”
我張了張嘴,聲音消失了,沒來得及疑惑,我也消失了。
思維一瞬的停滞就是夢境的靜止,場景更是錯誤地選擇墜落作為更替的表現形式。我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夢到失重墜落而心悸,還是被回憶中雖無具體實象卻切實可感的負面情緒纏住了心神,反正我的夢瞬間變成一團亂麻。
每個人都做過高空墜落的夢,或者是攀岩時的失誤,或者是過山車的故障,又或者是敷衍到背景信息全無的直白墜下,但結果都是一樣的:失重感以及墜落。
據說夢到“掉下來”是因為皮膚壓力的感覺開始喪失,是身體的一臂從身體上落下,或者屈曲的膝部突然伸張,暗示身體的生長發育。但在這裡,至少在我的夢裡,它隻是一種鼓噪着要人驚醒的躁動,附贈心跳加速的debuff。
太滑稽了,在這種時候竟然因為神思不甯而無法控制自己的夢境,甚至是被自己的意識吓醒——
不,比起自我檢讨與自我憎惡,更重要的是,我現在是醒着的,還是仍在做夢?
思維一片混沌,我頭痛欲裂,感官模糊。盡管如此,想要驗證自己是否在做夢很容易,和想要脫出夢境一樣輕而易舉。
不假思索,沒有經過太多思考,我用雙手扼住脖子。
收攏、收緊,指甲陷進肉裡,指頭勾住血管,窒息感與恍惚的暈眩感随之上湧,疼痛反而成為最微不足道也最不易察覺的。
不必擔心,或許存在背後中木倉被判定為自殺的可能,但不會有人能自己掐死自己。就像熬夜熬太久會直接暈過去一樣,即使這是誤判,我确實在現實裡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也會及時讓我停手。
它比我更想活下去。
再說了,我又沒打算這樣滑稽地死掉。
在更過分之前,我松開手。
好消息,痛覺模糊,窒息感模糊,不真切,應該還在夢裡。
壞消息,我要花點時間收拾殘局,再重新連接到德倫沃斯那邊。
這聽起來有點像某會議超時結束後的掉線重連,不過大腦不是電腦,思維也不是程序,比起點點鼠标,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重新——
手腕的位置傳來拉拽感,有什麼東西抓住了我的手,有溫度的、活的、大力的,粗暴蠻橫地把我從夢裡拽了出來。
好極了,這下需要的不止是一點半點的時間了!
我睜開眼睛,眼皮沉得想要打架,倍感疲憊。
不好好睡覺,做夢還要拉蟲開會就會這樣。不過比起這點疲勞,我還是更該關心一下我被小梅裡森諾抓住的右手。
是的是的,小梅裡森諾的特遣隊來了後,不止我的工作内容與工作地點發生了改變,我的睡覺地點和舍友也有了新的變動。
除了不可抗的客觀原因、一些無聊作祟的獨占欲,這還可以把我和德倫沃斯分隔開,避免我給他通風報信。
這種時候就得贊美一下我們的夢境開會小程序了——咳,扯遠了。
“你在做什麼——”
小梅裡森諾聲音揚起又戛然而止。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抓住我手腕的力度不算小,我想,或許他臉上的是“憤怒”。
順着他的力道,我坐起來,一頭霧水:我做什麼了?我在好好地睡覺做夢呢,這句話該原句奉還給擾人清夢的小梅裡森諾自己吧?
“我該問你才對——把我叫醒又有什麼事?”
我反問回去,手臂向裡發力,試圖從小梅裡森諾的爪子下救出自己的手腕。
考慮到我們間不可逾越的力量差距,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這也僅僅是要他松手的提醒而已。
我确信小梅裡森諾接收到了這個訊号,他抓住我手腕的力度有變化,但他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隻在一片漆黑中沉默。
我不知道軍雌的夜視能力如何,我隻知道自己沒這本事,我還知道自己更不想在這個時間、在這裡和神經病搭戲。
精神鍊接另一端的德倫沃斯保持着基礎的安靜,如同一個組會時導師和師兄讨論的内容和自己的方向毫無關聯,但還不得不在頻道裡濫竽充數的局外人。我搜刮一番,遞了個“稍安勿躁”的情緒過去,專心應付起小梅裡森諾。
小梅裡森諾松開手,我還沒來得及為這階段性的成果感到欣慰,右肩就被又抓住,繼而重新被推倒在床上。
然後,他扼住了我的脖子。
虛虛一握,虎口和喉結碰在一起,中指幾乎按在我的椎骨上,與大腦後動脈寸步之遙。
他沒有抓實,可這畢竟是敏感部位,小梅裡森諾個一發力就能直接掐斷我頸骨的危險動物。我倍感威脅,身體緊繃,尾巴不由自主地蜷起,尾鈎搖晃。
除了這份讓我汗毛倒豎的危機感,随之而來的還有種難以言喻的癢感。
沒錯,脖子是我的弱點。不止因為扭斷它就能緻死,還因為那裡有癢癢肉。
掙紮不是,不掙紮也不是。我躺在床上,仰起頭,努力減少皮膚與小梅裡森諾手掌的接觸面積。
我說:“就為了……這個?”
小梅裡森諾的解釋姗姗來遲:“你剛才就是這樣做的。”
因為睡眠不足帶來的遲鈍,我用了些時間去理解小梅裡森諾的話,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在夢中的嘗試無意識地導緻肢體響應指令,進而造成了引蟲誤會的自戕假象。
但還是那句話——這有什麼值得他反應過激的?
且不提這根本死不了,他把一周目的辛德殺也殺了,吃也吃了,别告訴我這應激反應是PTSD。
我感到不解。
不過這不是我第一次難以理解小梅裡森諾的行為邏輯。理解神經病本就是一件危險且沒有意義的事,我深以為然。這也是我沒有嘗試和小梅裡森諾建立精神鍊接的原因。
固然,那會讓我有更多的機會竊取他腦中的情報,可我的精神狀态已經堪憂,鍊接一個德倫沃斯就把我們兩個都折磨得不輕,再貿然去挑戰小梅裡森諾這各種意義上的S級難度……我真怕自己立時癫了,隻一具空殼遊蕩着活,自此成為梅裡森諾真正的玩具。
大半夜的,已經有這麼可怕的小梅裡森諾立在我這,還是不想這麼恐怖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