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瓦爾倫特？”

雖然隻當了不到半個月的“魏斯·維奧萊特”，但冷不丁地被喊“辛德”，我的反應還是慢了半拍。

抱歉，這就有點好笑了。

我忍下這股沒頭沒腦的笑意，點頭回答。

“是的，辛德。”

我并不意外有蟲能認出我。當時小梅裡森諾的新聞鬧得很大，我的影像資料不可避免地外洩。暗網上都有蟲求資源了，高等軍團的家夥隻要動動手指，我的生平資料什麼的更是該被軟葉星拱手相送吧？

作為回應似的，我面前的家夥也點點頭。帶我過來的士兵稱他為“埃萊奧中校”，這個家夥呢則更直截了當地說自己負責這裡的一切，所以我暫且認為，他就是原書中第一個出場的主角受。

哈，是的，“埃萊奧中校”隻是一種稱呼，星盜們很喜歡用軍職與舊貴族爵位當代稱。翻一翻聯邦通緝令，賞金前十的大星盜裡有三個上将五個公爵，一個最高議長，還有個黑龍皇帝。

以此為标準，我們的埃萊奧中校可以算得上謙遜了。

謙遜的埃萊奧中校有雙綠色的眼睛，還有一個足夠堅挺的鼻子。原諒我隻能描寫這些。盡管這位主角受（其一）沒有像海諾那樣把頭盔戴成教科書樣式，但他戴了個蒙面黑頭罩，不要說臉了，頭發和觸須都被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半點露不出來。

主角受（不知道第多少個的其中之一）可能在微笑，也有可能是面罩折出的陰影帶給我的錯覺：“不用太緊張，閣下。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們都是文明蟲。”

他的語氣是溫和，姿态卻顯出違和，看來他平常不這樣說話。

“我贊同你的想法，但現在不是‘文明’派得上用場的時候。”我說，“我帶來了米夏埃爾·默勒斯将軍的口信，他請你啟動B計劃。”

是的，我在人//肉——蟲肉代運信息。不是用星網傳輸不好，也不是保密線路故障，隻不過是在現在隻能使用這種落後的信息傳遞方式。

有句話叫，現代戰争是信息化戰争。

那麼星際戰争呢？

如果把蟲族戰争簡化為一本軍隊的使用說明書，那麼在以星球為目标、以徹底摧毀地面單位為目的的行動條目中，指揮官第二步要做的就是摧毀該星球與外界的所有通訊頻道。這樣的軍事行為也被叫做“黑頻”，主打一個力大磚飛。

是“摧毀”，不是“切斷”，意思是不可逆。至于爛攤子，那是和戰後重建委員會扯皮時才需要考慮的事。

有朋友就要問了，那這樣不就是敲鑼打鼓地告訴目标星球的軍隊有敵蟲來了嗎？

别着急，指揮官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封鎖該星球的星域航線，形成環星球閉網，保證隻進不出，用以甕中捉鼈、關門打狗。

是的，确實是打草驚蛇了。但在以殲滅為第一目标的行動中，提前把逃不出去的蛇打兩棒，也不影響把它剝皮再細細切成臊子。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我通過檢測器并卸掉我的監聽設備，要麼就是他們是純粹形式主義與教條主義入腦，要麼就是他們還存在額外的、不便讓我知曉的通信線路。

又或者隻是擔心我是個蟲體炸彈？

而現在我可以确認兩點：

第一，主角受（其一）在癟嘴而不是微笑，因為我聽到他罵了句很髒的話。

第二，根據他的反應，不存在額外的通信線路。

真這麼信任我，還是故作姿态？

猜測有許多，埃萊奧中校沒心情和我繼續打溫情牌，他不太體面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我則繼續在這間審訊室一樣的房間的椅子上坐着。

不對，不是審訊室一樣，而是改造成審訊室的房間。相較于C37在蔓缇斯上的辦公場所，這間灰撲撲的房間更加廉價也更加直白，我一眼就能看到各色刑具，還有牆壁上明晃晃的監控設備。

我盯着那個冷冰冰的屏幕看了會兒，無法判斷這隻電子眼是否正在運行。

我收回視線，房間隔音不錯，符合軍事建築的驗收标準。我的耳朵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但這并不妨礙我把前世看過的戰争電影，與這些日子看過的東西套入其中，想象這幫穿着星盜皮的軍雌如何運轉。

為了取出那個讓我謹言慎行的梅裡森諾監控器，我那命途多舛的左肩還經受了一次蟲族觀念中的微創手術。軍醫的技術中等偏上，不到兩分鐘的快速手術簡直像是在喝一杯加了辣椒的牛奶，麻藥效果消失，短暫的順滑後，疼痛就開始上強度了。

所以，就算隻是為了分散注意力，我也不會讓我的大腦停止運行。

米夏埃爾沒有告訴我他們的“B計劃”是什麼，它甚至有可能隻是“見機行事”的一個别稱。這是一種警惕的做法，信使與肉票不需要知道太多，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做。

但可惜，我有挂。

我們還是從他們各自的意圖入手吧。

小梅裡森諾想讓我活，大梅裡森諾和老梅裡森諾想要穆慶，米夏埃爾想讓這些星盜活。

第三軍團方面，鑒于小梅裡森諾會直接參與進一線戰鬥，大規模殲星級武器一定會被禁用；而梅裡森諾還想要穆慶，那麼他們就會用更加溫和的手段攻下這片地盤。

在我來這裡之前，第四軍團或許會為了摧毀設備而選用更加過激的方式，但現在我來了。盡管第四軍團不知道梅裡森諾們的小心思，可我的定位信息就是一種訊号，這群星盜會很好地使用我，來逃出生天。

至于具體的行動……要麼是被放走，要麼是重新披上軍皮歸入第四軍團的編制，他們總會有辦法，而我最好不要多想。

而德倫沃斯……他那邊的情況不是我能插手的。我們間确實有精神鍊接這種作弊的東西存在，但這次實戰測試表明，它的有效範圍不足以支撐我們跨大氣層聊天。

我現在難得的大腦清明，甚至因為缺少了鍊接帶來的雜音，還覺得有些不适應。

盡人事，聽天命。做到這裡我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剩下的也隻有交給命運。

星盜頭兒沒有給我更多的獨處時間，他回到房間裡，并關好門。

“沒有時間講究‘文明’了，閣下。”他抛開那層假惺惺的溫和假象，語氣又快又急，就像是脫了西伯利亞倉鼠皮的棕熊，“你有五分鐘的時間交代清楚全部，或者被交代清楚。”

他的目光越過我，看向我身後的刑具架。

一個直白的警告，一個沒品的威脅。

“我的性命現在在你手裡，你當然可以随意處置，這是你的自由。”說着，我擡了擡手腕，确保我們兩個都能看到那上面的智能限制器，“不過我曾在密勤局實習，這種威脅隻能起到反效果，先生。”

根據我的經驗，那些該用在軍雌身上的東西，就算從裡面挑出個殺傷性最小的玩意兒都足以讓我疼暈過去，真這樣做也隻會更耽誤時間。

我放下手，把它們安頓在自己的腿上。在不合時宜的時候抖機靈是自讨苦吃，我繼續說下去。

“而且，有些話不好講給别蟲，再讓他去轉述……”我觀察他的表情，軀體無法隔絕精神，我能聽到他的情緒正在打顫。

我說：“為你好，額外的口信隻能告訴真正的主事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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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埃萊奧中校沒有戴面罩，他有着張典型的勞赫特式面孔，但眼睛是藍色的。

替身也好，冒牌貨也罷，那隻僞西伯利亞倉鼠已經離開了房間。埃萊奧中校坐在他的位置上，饒有興趣地打量了我一會兒。

“真正的主事蟲。”他指了指自己，随意地靠在椅子上，雙腿交疊，“不過在你說什麼之前，我更好奇你是怎麼發現這點的。”

……那當然是因為我有挂。

就算忽略那個負面作用與功效同樣顯著的僞讀心挂，我也還記得點原書劇情。而在我記得的原書劇情中，埃萊奧中校出場寥寥，卻是十足十的嚣張任性。

想想吧，生死未蔔的場合，他還把強壓穆慶和他來了一發。這樣性格的家夥，即使情況緊急，也不可能慫得那麼快。

“他太教條了。”我用一副理所當然的态度說，“我和梅裡森諾相處過，真正能說得上話的家夥不會用那種語氣說話。”

這番話取悅了埃萊奧，他很用力地咬了下牙齒，似乎想要克制自己的表情，但顯而易見，那種得意的神情一時半會兒壓不下去。

“我喜歡你的回答。”埃萊奧說，“你确實很會說話。”

“确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