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喜悅或者是激動,最先降臨的情緒名為“空洞”。
就好像一瞬間被上帝奪走了理智,除了本能的生理性的顫抖,我居然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甚至于,我的大腦也是一片空白,唯一能夠證明“我還存在”的證據,也許就是胸口裡一下一下有力跳動的心髒。
震耳欲聾。
有誰能夠把我從自我懷疑的漩渦裡拽出來,穩穩地托在手心,抱在懷裡呢?
隻有一場一場的勝利,MVP,POG,OBGG上一頁頁的藍地毯,S評分,華麗的六邊形雷達圖才能讓我暫時從弱小的、需要逃亡的小動物的軀殼裡拯救出來,變成女武神一般的自信、強大、仿佛無所不能的中單選手Canine。
樸到賢的話終于能夠讓我意識到ID對于選手的重量了──這是我内心的投射,是我理想中我本應是的樣子。
Canine,鋒利的犬齒,足夠尖銳,能夠保護自己,偏偏要寄生于一個強大的怪物身上,由它差遣驅使。
這就是我的投射。
那樸到賢呢?
Viper,蝰蛇一般陰暗、黏膩、陰濕,在暗地裡窺伺着一切,隐藏在濃霧裡慢慢豎立起身子,伺機而動。
他是最精明的野心家,利己主義的皮囊下的血液是冰冷的,那張漂亮的臉上總是挂着一絲淺淡的微笑,鏡片很好地掩護着他的眼睛,讓人看不透他的内心世界。
他總是給人留下一副恰到好處的完美面具。
此刻他的手就那樣安安靜靜地握住我的手腕,像是氫氣球下飄搖的棉繩,将我狂妄地膨脹的情緒控制在一個合理的阈值之内,不讓我越飛越高直到自爆。
我甚至生出一種很古怪的想法。
樸到賢是在試圖攥住我嗎?
他希望把我接住,然後牽着我走向一條他遇見的職業生涯的坦途嗎?
他開始對我産生情感了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甚至連擡起眼睛和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在親密關系中我一向是那個膽小鬼。
就讓我成為一個疑心病患者吧!即使被人嘲笑狂妄自大,也比在模棱兩可的感情裡徘徊,變成自作多情的小醜要好得多!
“恭喜!允熙啊,打得好!但遊戲還沒結束──任何一場比賽,隻要沒到最後一刻水晶爆炸,都不算完。”
金大湖帶着衆人起身給我鼓掌,他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而我的肩随着他的動作下意識地往裡躲,像是防備。
他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面上還是一副鼓勵隊員的好教練模樣:“好了,下一局比賽就要開始了,大家休息一下就要上台了。”
“好好打,成原跟我過來一下。”
崔成原抿了抿嘴唇,複雜地看了一眼金大湖,老老實實地起身跟着教練離開。
後頭的小房間裡隐隐傳出bp讨論的聲音,我甩了一下腦袋,将我的理智從情感手裡奪回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樸到賢拉着坐在沙發上,而孫施尤低着頭剝橘子。
即使是在lol park的死亡燈光下,孫施尤的臉也依舊完美到無法挑剔,專注剝橘子的側臉白得發光。
我在心底暗暗嫉妒孫施尤的美貌──明明大家都是十六七歲青春期,怎麼大家都滿臉青春痘,就他的皮膚好得不像話呢?難道是哥偷偷背着大家做醫美了嗎?
即使是想一想孫施尤躺在美容院任由醫生在臉上塗塗抹抹的樣子,我都已經在心裡笑得不行了,而孫施尤一向對情緒敏感,見我周圍籠罩着一股淡淡的愉悅氛圍,他掀起眼皮看我。
“怎麼,允熙妹妹才拿一個MVP,笑這麼開心。”
我不假思索地開口:“怎麼了?難道哥是因為沒有,所以才嫉妒我嗎?”
這話說出來,我們雙方都愣了一下──我在心底後悔自己為什麼狂妄自大以至于口無遮攔,對施尤哥出言不遜;而孫施尤則是眼神幽怨地盯着我,罵了一句。
“西──看來允熙跟到賢這狗崽子學壞了啊。”
這話聽起來并沒有責怪或者陰陽怪氣的意思,我這才松了口氣,接下來說話重新回到了之前字字句句斟酌的模樣,氣氛一瞬間回到了最開始的平淡樣子,仿佛之前的打鬧是一場錯覺。
“準備進場了。”
導播姐姐“咚咚咚”地敲門,我們齊齊答應後站起身子。
孫施尤才剝的橘子,眼疾手快地朝我嘴裡塞了一片橘子。
我下意識地咀嚼,汁水甜蜜地在我的味蕾上跳躍,流下黏膩的味道。
“哈哈……還是這樣看起來乖多了,這可是我第一次喂小動物吃東西啊,感謝允熙妹妹滿足了我年少時期養小寵物的夢想。”
他眼睛裡的幽深一瞬間如墨水一般化開,變得清淡自如起來。
“走了,帶你赢比賽去。”
孫施尤拍了拍我的腦袋,率先出門,隻留下我一個人呆在原地,回味着頭頂奇異的觸感。
我來不及思索我和隊友之間奇怪的破冰狀态了,下一場比賽已經開始,我們得知上一局的輸家獲得優先選邊權,ESS選擇藍色方。
“通常情況下,英雄聯盟職業賽場上藍色方都占有一定的bp優勢,因為他們可以優先選擇英雄,在前三手ban位選擇上紅色方的壓力會比藍色方要大。”
“是的,但對于紅色方的好消息是他們可以選擇最後一個英雄,我們很期待FIN會将counter位給誰。”
雙方選手進入bp環節,ES前三手ban掉了奧拉夫、挖掘機和沙皇。
“沙皇被打上ban位了!看來Canine選手對ESS造成了很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