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丞禮看了一眼資料,才慢慢開口:“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嗯。”
“溫辭說你有興趣做男裝項目,我看了你以前的草圖,有些思路挺獨特。”
溫爾點點頭,語氣平穩:“那是我在巴黎實習期間做的課程延展,但很多還不成熟。”
“我讓江嶼從學院那邊調了你幾次參賽稿,你有參與過‘殘障适配服飾’?”
她愣了一下。
“有想過,但隻是嘗試,不是很系統。”
“有系統的可以嘗試。”謝丞禮終于看向她,眼神沉靜,語氣平淡“市場不算大,但是具有公益性質,對品牌發展和營銷有益。如果有機會,以後可以考慮在快銷品牌做這個方向,對公司來說,表演性質更強,不是能長走的路線。”
溫爾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你是說,我可以做這個方向?”她試探地問,語氣輕得幾乎像在确認自己的幻覺。
謝丞禮低聲:“我希望,你走你自己該走的路。”
他沒看她,隻合上了文件。
“去吧,我讓江嶼把你送下去。”
她站起來,抱着文件夾微微鞠了一下:“好的。”
她走出門後,心跳還是亂的。
她突然不确定他叫她上來,是不是因為工作。又或者,那句“走你自己該走的路”,也藏着點别的意味。
她站在電梯門前,咬了咬嘴唇,沒忍住,小聲地說了一句:
“……确實變了。”
電梯下行時,溫爾整個人靠在電梯壁上,悄悄地呼了口氣。
回到設計部時還沒六點,路過設計部前台,小方湊過來面露擔憂地小聲問:“謝總忽然找你,沒事吧?”
溫爾笑着應:“說了點項目的事。”
“這麼快謝總就單獨叫你上樓,你哥剛剛還給我這邊打電話問你适不适應,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不過幸好沒事。”小方感歎。
“我看他挺想讓我自己去碰釘子。”溫爾笑了笑。
黃姐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看到她還在沖她揚揚下巴:“别加班,今天先回去,剛第一天。”
“好,知道了黃總。”
“明天早點來,我有幾個面料想給你看。”
黃姐話音一落,旁邊中午主動搭話的男設計師故意咳了一聲:“黃總,你厚此薄彼啊!為什麼溫爾才第一天就給挑料的待遇?”
“那你也去巴黎讀幾年時裝設計啊。”黃姐笑罵一句,“趕緊幹活去。”
A組幾個人笑成一團,辦公室的氣氛頓時輕松不少。
溫爾收拾好東西,背着包下樓,走出總部大樓時,天已經快黑了。
初秋的晚風拂過臉頰,不涼,但輕飄飄的。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眼,頁面停留在日曆上。她回國的日期旁邊有個備注,是兩個月前在巴黎定下來的:
“9月1日,回家。”
那個時候她以為所謂“回家”,就是回來家裡上班、換個環境、再重新生活。可她沒想到,回來讓她困擾的,不是新工作和三年沒見的舊環境,而是和謝丞禮共事。
回到住處時已經快六點。
踢掉鞋子,穿着棉拖走進客廳,扔下包,順手打開音響,随便放了首輕音樂,整間屋子才不那麼安靜。
晚飯沒什麼胃口,她隻泡了一杯麥片,把下午謝丞禮講的話翻來覆去地想。
“市場不大”、“具有公益性質”、“可以嘗試”
句句都像是一名合格的商人。
而最後那句“你該走你自己該走的路”,卻又輕飄飄,像是順口說的。可他又為什麼要看她的稿子?要江嶼找她上去?還特意提她的參賽設計?
溫爾靠在椅子裡,輕輕轉動着馬克杯,指尖蹭着杯口。
她不是看不出來,謝丞禮其實也在克制。他變得比從前更沉穩了,但也更冷淡。
她關掉音樂,拿出電腦,把今天記的備忘錄輸入系統裡,又把之前提交的圖稿資料導出來,一張一張重新整理。
忽然在圖紙右下角看到一段用鉛筆寫的小字:
“功能性,是人本設計的最低限度的溫柔。”
她看了幾秒,輕輕抿了下嘴角。
這是她在大三一次比賽稿中寫下的評語,評給自己。那時她第一次嘗試在男裝設計中加入腰部環扣和側拉磁吸等細節處理,參考對象其實就是謝丞禮。
在從溫辭那裡聽說了“脊髓損傷”後查閱了資料,然後在比賽中成為了她心裡偷偷設定的“虛拟用戶”。
她當時沒有說,也沒有寫,隻是在草圖上畫了一個極簡的人物剪影——坐着輪椅,身形端正,背影堅定。
溫爾合上電腦,坐在床邊,想了很久,才翻出随身的手帳,寫下一行字:
“沒聯系過我。”頓了頓,又接着寫“還躲着我。”
她寫完之後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後輕輕呼了口氣,寫下下一行:
“但我還是回來見他了。”
寫到這裡,她把筆一收,起身走去洗澡。
夜裡十一點,她關燈準備睡覺,手機卻震了一下。
她拿起來一看,是溫辭發來的。
【工作适應還行嗎?别太累,黃姐能力強,人不錯,跟着她好好學。】
她想了想,回了信息:
【挺好的。我知道!】
又補了一句:
【我今天見了謝丞禮。】
過了好幾分鐘,那邊才回複:
【想問點什麼,哥偷偷告訴你啊】
溫爾盯着那行字,看了許久,輕哼一聲:
【不問。】
手機被她扣在床頭櫃上,背對着燈光的那一瞬,眼睛裡好像也藏了一點藏不住的酸。
窗外是申城的夜,燈火燦爛,千家萬戶,熱鬧極了。
她翻了個身,把自己縮進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