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對一個隻有一面之緣的模特,和他同樣身患殘疾的人,擁有了妒忌的情緒。
多可笑。
拍攝正式開始。
“準備,第一組結構位對齊,燈光三号打主光,模特林叙準備!”
溫爾退到幕後,但她仍在遠處注視。
“姿态放松,左手自然搭輪椅邊。”她朝林叙提示。
“可以再往左靠點嗎?”林叙偏頭問。
她立刻走近一步,蹲下身:“我來幫你動。”
“你的背支點低,我幫你提。”她雙手扶住他後背下端,林叙靠她一點點向左挪。
她不嫌麻煩,不回避觸碰,做這些動作時沒有一絲遲疑。
林叙靠好後,笑着搭話:“你絕對認識什麼損傷位置在胸椎以上的傷者。”
溫爾一頓,“嗯,确實認識。”
林叙一挑眉,頗有點意味深長:“不容易。”
她沒回話,隻是輕聲道:“你撐一下,我幫你理一下後背拉鍊。”
她湊近,擡手幫他攏衣角,頭發垂下來,擋住她大半個臉。
不遠處,謝丞禮看着這一切。他神情平靜,面無表情,唯獨右手握住輪椅輪圈的動作極緊,指節青白。
江嶼站在他身後,察覺到他一瞬的發力,不動聲色地收了口氣。
完了,等會的兩個會大概是連續的低氣壓了。
拍攝快結束時,林叙一側肩部出現輕微傾斜,坐久了,腰控不住。
“我來。”溫爾走過去,彎腰重新調整他的背帶,手穩地繞到他身後,“這一塊靠得太久,坐墊歪了,等會你下場我幫你重壓一下。”
林叙扭頭沖着溫爾咧嘴笑,像某種大型犬類:“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在,我今天肯定尴尬死了。”
“你的表現力很好。怪不得名氣這麼大。”溫爾笑着說,“殘奧前我們還有一組系列男裝樣衣,到時候還請你配合。”
“當然。”林叙狠狠點頭,“下次如果設計師還是你,我肯定願意合作。”
謝丞禮在那一瞬,眼底浮出複雜的情緒,怕被人發現自己扭曲的表情,迅速低下了頭。低頭的那一瞬,他發現自己從下午進棚後,除了在她身上來回流轉視線,好像,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她今天對他笑了嗎?
沒有。
可她對别人笑了。
一個男模特。
———
拍攝結束後,溫爾留在現場整理衣物和結構闆件,林叙被他的助理推回化妝間。
謝丞禮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隻是安靜地控制輪椅退到一側,轉身離開。手一直緊緊握着輪椅邊的防滑帶,直到出了棚,指節才松開。
江嶼在他身後低聲:“謝總?”
他長舒一口氣,搖了下頭:“我沒事。”
江嶼頓了頓,“下午三點會議您還——”
“往後推一個小時。你先出去吧。”
———
溫爾把今天拍攝記錄整理完畢,坐在沙發上,手裡拿着的是林叙配合拍攝時她随手記下的技術備注。
她很認真地在做記錄,做自己熱愛的事業,目前還沒消磨掉興趣和熱情,她覺得這是件好事。但她腦子裡,不可避免地飄過一個念頭:如果當年她學習和接觸輪椅使用者後,謝丞禮并沒有躲着她,會不會她就可以幫到謝丞禮更多事情?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今天有沒有看到拍攝,有沒有來拍攝現場。如果來了,他是不是會相信自己已經長大了,有能力獨當一面了;他是不是會相信,其實她已經成熟到做好了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準備。
可她不敢問。隻是偶爾點開謝丞禮的微信,又關掉。
———
謝丞禮的書房今晚燈光極暗。他今天什麼都沒做,連晚上訓練都沒繼續。
右肩開始隐隐抽痛,他用手按了一會兒,又沒什麼緩解。他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的狀态很可笑。他看着輪椅,手垂落在大腿上,輪椅坐墊和輪圈的擋闆間的皮革邊緣被指甲刮出一小道痕。
他不太知道自己究竟在難過什麼。不是吃醋,他并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格。隻是胸口堵得慌,像整整一下午都沒能真正喘上來氣。
溫爾今天一直在那個模特的身邊,一次也沒有看過他。
她确實不要他了。
憑什麼。
憑什麼那個模特可以被溫爾這樣照顧。
難道那個模特能如此厚着臉皮讓一個剛走出校園的小女孩照顧一個殘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