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動。
“爾爾。”他聲音低啞,像是刻意壓住了什麼情緒,“你怎麼跑來這邊了。”
她沒睜眼,唇角揚起,聲音從被子裡悶出來:“你不是早就把東西都備好了嗎?現在想趕我走?”
他嗓子一緊,沒接話。
她慢吞吞翻過身來,睫毛擡起,看着他:“我困了,不想再折騰。”
“你……”
“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你房間。”她擡手揉揉眼睛,“不過是換張床睡覺。你去我家的時候不也一起睡了。”
謝行止垂眼,睫毛下壓着濃重的情緒。他默默轉身把輪椅轉回浴室。
門輕輕掩上。
他脫下浴袍時動作緩慢,拿起放在椅背上的毛巾,一點點擦幹身上的水汽。下半身的清潔更費工夫,他用濕巾從下腹到股縫一寸寸擦過,力道均勻。他動作熟練,不急不慢,這是他的身體,和活着這件事必須要做出的妥協。
他從浴室的抽屜中取出夜用紙尿褲,攤開,坐在淋浴椅上單手固定腰貼,手指因右側不夠有力,三次才粘緊。
那條褲子鼓起的線條他無法做到不在意,尤其是在今天這樣的時刻。穿上寬松的睡褲遮住之後,他對着鏡子靜靜看了一眼。鏡中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筆直,肩線寬闊,可下身明顯削瘦,小腿細而無力地垂着,腳尖下垂的同時,因為長久的坐姿導緻的水腫讓此刻下垂的雙腳更怪異可怖。
他收回目光,像是什麼都沒看見,穿好上衣,出門。
輪椅再次壓上地毯的時候,他聽見溫爾翻了個身。
她還醒着。
他推近床邊,将移位滑闆從床側拉出,熟稔地将輪椅鎖死,一手按住扶圈,一手撐着床墊,挪上了床墊,再用手緩緩去依次拎起兩條腿放在床上。他的動作不能快,不算有力的右手導緻身體轉移時會偏斜,他隻能靠左手撐着輪椅的坐墊,手肘微顫地往上撐。
溫爾躺在一邊沒動。
直到謝丞禮用力地成功挪上床,床墊被他一側的身體完全壓下去,她才湊了過來。
像是等這一刻已經等了許久。
她貼上來的時候一點預兆都沒有,呼吸貼着他脖子,腦袋枕在謝丞禮的胳膊上,說話輕得像風:“謝丞禮。”
他下意識要避,卻被她一隻手摟住了腰側,動作不重,卻讓他整個人動彈不得。
“你别動。”她輕輕說,“我今天想這樣。”
她靠得很近,整個人像被揉進他懷裡。然後,她的腿也動了。她彎着腿,從他膝蓋處繞上來,緩慢而小心地纏住了他的雙腿。
他整個人僵住了。
肋骨以下的位置,他早就沒了知覺。她落在腰側的擁抱,她用腿纏住之後的溫熱,重量,觸感。他一律不知。他隻能通過她靠上來之後牽動他腰側的牽扯感判斷,她貼得有多緊。
下一秒,溫爾的膝蓋無意間蹭到了謝丞禮的□□。
謝丞禮自然無法知曉,沒有任何反應。
可溫爾卻像被電流突然打了一下似的頓住了動作。
她的膝蓋,剛剛似乎觸到了謝丞禮睡褲的邊緣。那層略鼓的輪廓,怪異的隔膜,隔着睡褲,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什麼。
她在康複中心做志願者的時候,脊髓損傷患者往往在受傷初期,二便完全沒有知覺,也無法自主,所以要穿紙尿褲。等恢複一段時間,會有患者訓練排洩管理,運氣好的患者通過訓練可以不穿紙尿褲,或者打肉毒,安裝起搏器來讓生活多點體面。但是完全性脊髓損傷,這就成為了一生的課題。
溫爾仰起頭,隻能看到謝丞禮的下颌線。
他的表情自然,他什麼也不知道。
甚至他還在輕聲哄她:“你想這樣靠着也行,你不覺得難受就好。我不亂動。”
她心口忽然悶了一下,鼻尖發酸。
他還在哄她,像是在哄一個怕黑的小孩。
但好像此刻,是他更需要人的愛護和體貼。
溫爾沒說話,将自己更深地埋進謝丞禮懷裡。把整個臉埋在謝丞禮的胸膛裡,腿也纏得更緊,胳膊摟着他腰側,用整個身體緊緊地貼着他。
她聲音軟,語氣像撒嬌:“你以後也讓我這樣抱着你,好不好?”
謝行止看着溫爾的發頂,眼神柔和。他用沒被枕着的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好。”他說,“你想怎麼樣,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