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的夜,城西别墅靜得幾乎沒有年味。
謝丞禮坐在客廳落地窗前,沒開主燈,隻留一盞角落的壁燈,光線從一側拉出淡淡的影子,掃過他膝頭放着平闆電腦。窗外偶爾有煙花的影子亮起,但聲音很遠,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他手邊放着手機,屏幕還亮着。溫爾剛發來一張照片,是巴黎酒店裡的房間一角。
她窩在沙發上,穿着他親手打包進行李箱的那件白毛衣,頭發松松挽着,眼尾貼着熱敷貼,臉頰紅紅的。照片裡她笑着舉着一個熱水袋,旁邊是開着蓋的便攜泡腳桶,腳還沒伸進去,身後堆着一堆散開的衣服和稿紙。
消息是:【明天就隻剩兩小時的采訪啦,終于不用再畫妝了,今晚準備泡個腳追個劇~】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回了四個字:【早點休息。】
對面很快發來語音,是她故作生氣的聲音:“你晚上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剛剛視頻你臉色好白。”
他翻來覆去地點開,盯着語音氣泡發了幾秒呆,然後才把手機鎖屏,擱在茶幾上。
她其實沒有太忙,他知道。溫爾給他看了行程安排表。
不過這種時候,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每條消息都像在往他心口輕輕推。
謝丞禮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回複的不夠好。讓她從原來每天幾十條消息和圖片,變成了早晚問好和十幾條消息。
謝丞禮靠着沙發背,擡手揉了揉眉骨。暖氣開着,屋子裡不冷,但他總覺得哪兒不對。
他不是非得聽她說發生的所有事情,她所有的心情。
可她一口一個“明天過年,我可能點個中餐外賣好好過個年”,一句“太好了,年三十不太忙”,一張一個人可憐兮兮的的照片,就讓他覺得,孤零零的,很慘。
他們才剛熱戀,同居也不過十幾天。她臨走前在玄關處抱着他,說:“你别胡思亂想,巴黎又不是火星,我下個月初就回來了。”
他說:“嗯。”
她沒帶很多東西,出發那天,行李箱被放進後備箱,車門關上後,看着遠去的車身,謝丞禮才輕聲說了句微不可查的:“照顧好自己。”
但現在,空蕩寂寥的客廳,被安靜放在茶幾上無人問津的果凍和辣條實實在在地提醒着他,溫爾離開好幾天了。
地毯邊還扔着她換下的毛絨拖鞋,陽台欄杆挂着她晾了一半的圍巾,沙發邊的小幾上放着她的發圈。
她給他發消息時用的語氣和往常一樣,撒嬌俏皮,帶點輕飄飄的耍賴任性。但終究不是面對面能聽到語氣,能看到她張合的唇,能看到她的神情,能順手把她攬進懷裡。
溫爾呆在酒店倒是自得其樂,她不知道,謝丞禮現在連看一眼她的自拍,心跳都像被攥了一下。
女孩的語氣活力滿滿,絲毫沒有孤身一人身在異國他鄉過年的難過,反而叫他更不安。
仿佛她真的習慣了他不在的日子,仿佛隻有他,想念地快要發瘋。
廚房沒開火。
左右溫爾也不在家裡,謝丞禮就無所謂地給家裡的做飯阿姨和傭人放了假。
阿姨下午把湯圓、餃子、八寶飯分盒送來,留了紙條告訴他加熱的方法。
不過他沒拆封。
晚飯沒吃,湯圓也沒煮。他連廚房都沒走過去,隻在客廳坐着,把玩着溫爾留下的發圈,一動不動。
窗外又炸了一枚煙花,照得玻璃一亮。他擡頭,看了一眼,又垂下。
那一瞬間他忽然有些恍惚,像是光打在别人身上,而他隻是個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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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點前十分鐘,他終于伸手取過茶幾上的平闆。
指尖在解鎖鍵上停頓了幾秒,才緩慢劃開。
桌面有個文件夾是他在溫爾離開後的這幾天斷斷續續整理的:
【法國方向備用航線】
是私人醫療航線方案,包含航線調度,飛機輔助器械申請,特護服務預約,長途飛行專用支撐裝置和一次性低壓維護系統。
他本沒打算用,隻是“以防萬一”。
可這兩天他忍不住點開過好幾次,尤其今天。
溫爾發消息說“明天年三十!我今天正好采訪完,就自由活動了,耶!”,語氣甚至透過冰冷的文字散發出雀躍,像在慶幸終于輕松點了。
他不确定她有沒有想他。
但他很确定:他再不去,他要撐不住了。
原來,是他離不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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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每一項資料重新翻查一遍,認真得像在過一場突發的招标流程。
他向來理性,尤其在受傷後,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上更是苛刻。但這次,連他自己都聽見了心跳的聲音。每一次跳動都在勸說他,偶爾一次,沒有關系。
他将指尖移到提交申請那一欄。
頁面彈出提示:【是否确認調動航線“FRA-醫療等級3”?】
沒有停頓,
按下“确認”。
淩晨一點四十,城西别墅。
謝丞禮坐在更衣室的沙發上,襯衣半扣,身側是剛确認完畢的航程申請回執。他手肘搭在膝上,低着頭,一動不動,把已經很久不見的期待情緒壓下。
别墅的暖氣因為溫爾總是打赤腳開的很大,溫爾離開後謝丞禮也沒動溫控闆。此刻,謝丞禮後頸滲出了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