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爾的眉毛還在擰着,眼睛有點紅。她沒來得及調整表情,就盯着屏幕張了口,語氣帶着委屈和哭腔:“你……你怎麼一天都不理我了。”
謝丞禮的畫面光線偏暗,背景不像家裡。
他穿着那件她親手挑的駝色毛衣,圍巾搭在脖子上,眼睛微微發紅,整個人像剛從冷風裡進來,帶着點還沒散盡的外氣。
他沒答她的問題。
隻是目光落在她眼角,語氣平穩得像在問天氣:“剛哭過?”
溫爾穩了穩情緒,重新開口:“你手機壞了?怎麼突然消失?我擔心死了。”
“我沒事。”屏幕上的謝丞禮淺淺地勾起唇角。
溫爾看着謝丞禮那邊昏暗的背景,秀眉蹙起:“你去哪兒了?”
“爾爾,我在你房間門口。”
她怔住了一秒,眉頭沒散,但動作下意識地慢慢轉身。下一秒,她幾乎是跳下沙發,赤腳沖過去,一隻手拉開房門。
謝丞禮安靜地坐在房間門口,輪椅在燈下投出極淡的影子。他沒往前推,就停在門邊,像剛到不久,還沒完全恢複氣息,帶着巴黎街頭風塵仆仆的冷意。
“爾爾,春節快樂。”
她看着他,眼神像被什麼一下擊碎。
溫爾呆愣地看着從天而降的人,下意識伸出一隻手覆在他膝上:“……你瘋了嗎?”
她的聲音是啞的,情緒急得沒了調子,“你怎麼來的?你不是說……你不是說你身體不适合飛長途?”
他神情帶着倦色,但卻笑意溫柔地看她,牽住溫爾的手,安撫地捏了捏,語氣還是那樣四平八穩:“都安排好了。有護理人員全程照看。”
“你怎麼沒告訴我?!”
“告訴你,你會不讓我來。”他說。
她一下哽住,她确實不會讓他這麼折騰。長久擠壓的擔心,焦慮,害怕,還有各種各樣的胡思亂想在此刻終于卸下,飄在空中的心緩緩落地。溫爾洩下力氣蹲在謝丞禮的輪椅前。
謝丞禮低頭看着溫爾松了口氣的模樣,捏了捏溫爾的耳垂,又說:“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後的第一個春節,就在視頻裡看你一個人吃年夜飯。”
溫爾的喉嚨卡着什麼,說不出話來,隻把頭埋下去,額頭抵在他腿上,深吸了一口氣。
謝丞禮慢慢擡起手,摸了摸她的後頸,沒有抱她,隻是輕輕扣着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像怕吓着她。
她靠着他,過了很久才啞着嗓子開口:“你有沒有覺得你有點……有點太吓人了?”
“可能有點。”他回答得誠實。
“你是不是從很久前就開始安排了?”她擡起頭,眼睛又紅又亮。
謝丞禮沒答。
但她知道答案。
她笑了一下,淚沒忍住,終于掉下來:“你真的……”
“嗯?”
“是個笨蛋。”
謝丞禮看着她沒說話,隻是伸手擦她臉上的淚,把她拉起來坐在他腿上:“笨蛋好像把你惹哭了。”
她靠着他,胳膊纏着他脖子,嗓子啞得不成樣子:“你明明是為了手術休養身體連班都不上了,你現在這麼折騰自己不怕功虧一篑嗎?”
“怕。”
“那你還來?”
他聲音低得貼着她耳廓:“更怕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吃年夜飯。”
她一下抱緊了他,像要把自己整個黏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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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兩人窩在沙發裡。
溫爾去給他倒水喝,轉身看到他正撈起自己的一隻腳脫掉鞋子,她看到穿着襪子都明顯已經腫成包子的雙腳,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水杯放在他身邊,抽出角落的沙發墊墊在謝丞禮腳下。
想起這麼折騰都是為了自己,又把頭靠在他肩上,眼睛還沒完全幹:“以後我真的再也不信你了。你總騙我。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訴我。”
“你沒問我。”
溫爾氣得不行:“你再說一遍我就……我就把你從這裡踹出去。”
“你舍不得。”謝丞禮笑着把溫爾抱緊,“是我,太想你了。”
她狠狠在他手背上咬了一下,沒使勁。
他“嘶”了一聲,沒躲,隻看了她一眼:“屬小狗的?”
她窩回他懷裡,聲音小下來:“我昨天一整晚都在想你。”
“我知道。”
“你哪知道了?”
“你發了十二條消息。”
“那你還不回?”
“怕一回你,我就露餡了。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結果好像是驚吓,還把你惹哭了。”
她“哼”了一聲,“你挺會拿捏我。”
謝丞禮沒說話,隻是輕輕抱住她。
他這一路很累,從機場到酒店,從壓縮艙到轉移通道,哪一環都不輕松。可現在抱着她,肩膀和背脊的疲憊像忽然都不重要了。
她在他懷裡蹭了蹭,忽然又問:“你還打算什麼時候飛回去?”
他聲音低:“你不覺得我煩的話,陪你一起回去。”
她一下擡起頭:“真的?”
“我怕打擾你行程,另外定了酒店。陪你幾天,我就先回去。”
她眼神不高興了:“謝總,你這樣子,戀愛經驗真的為零。”
“……那你教教我?”
“對。”她咬牙,“我教教你。”
“好。”他手指慢慢扣住她的手指,動作緩而輕,“那你教我,該怎麼安排這次的行程?”
她沒接話,抱緊了他,臉埋進他肩頸裡,聲音悶悶的:“你應該和我一起住,然後乖乖陪我呆到我忙完。等我工作結束後,我們一起在巴黎呆幾天。我帶你去吃我上學時候愛吃的餐廳,逛愛逛的公園,看喜歡的演出。”
謝丞禮的懷裡終于不再空蕩,他靜靜地聽着溫爾的計劃,忽然看到酒店的玻璃上,反射出自己帶着笑意的臉,他自己都有點愣怔。
然後他順從自己的心意:“聽你的。”
酒店的房間很暖,窗外有風,窗内很安靜。
這一年終于在歐洲的冬令時走到頭了。
溫爾說:“你知道嗎?”
“什麼?”
“我以前每年在這裡過年,都是一個人在公寓裡,叫一份中餐外賣。把自己吃撐,然後聽着春晚睡覺。”
“嗯。”謝丞禮說不出話,眼神裡露出心疼。
溫爾接着道:“媽媽去世之後,爸爸不怎麼回來。溫辭總是四處忙,到處出差。我覺得新年不會特别。我本來以為今年也是這樣,但你來了之後,我覺得新年很好。”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以後我都會在。”
謝丞禮落地就安排了中餐送到溫爾的酒店房間,等待的時間溫爾從外賣平台下單了兩杯飲料。
兩人黏黏糊糊地吃完飯,時間已經快零點。
她在沙發上刷手機,他在旁邊看着。
溫爾歪頭看他:“今年這頓年夜飯,好幸福。”
“明年補上更好的。”
她笑了一下:“補在哪吃?”
他頓了兩秒,說:“你在哪,我就在哪。”
她眼睛沒動,盯着他看了好久。
然後沒再說話,隻慢慢湊過去,在他唇邊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