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雨鈴霖
開封的夏日,似并沒有揚州難熬。
明惜月猜測,明長弦隻怕要等到秋闱之後,才會回京了。
畢竟這些年,她兄長都在金陵進學,而明家顯然事前也并未找門路安排長子進京應考。
想到今世之科舉,明惜月隻覺得複雜嚴苛至極,每次聽明老爺聊起來都覺得頭大。
大晟似是十分憎惡科舉舞弊,對應考學子的學籍卡得十分嚴格,明惜月就記得幼時曾有人來揚州家中拜訪,請父親大人網開一面同意自家子侄入揚州州學挂靠。
父親是個老好人、推辭不過,最終還是母親出面将人請走。
其實說來他明長弦是在汴梁出生的,若是能找找關系也并非不能來開封府應考。
隻是明家自诩清流,不屑如此吧。
一日兄長來信告知小妹,确說等秋闱後再回京。
漫長的夏日,明惜月百無聊賴、不願出門,得益于自己院中一小片竹影,讓她的閨房成了極佳的消夏地。
隻是盡管如此,在現代社會生活過的明惜月仍十分懷念空調電扇和冰箱,心想哪怕有個冰激淩也好啊。
宅了許久,連明家父母都怕自家女兒悶出病來,便也勸說明惜月出去走走逛逛。
明夫人自幼長在汴京,說京中治安一向很好,帶着仆人出去、不會有問題,何況京中風氣開明,并不明令禁止閨中小姐上街。
而明惜月隻抱怨天熱,直說等兄長回來再一起出門逛。
一日下了微雨,房檐上挂着的雨鈴順着水流輕鳴不已。
明惜月穿着揚州帶來的睡袍,打開窗看着院中的陣陣雨霧,立時想起了煙雨朦胧的揚州,以及易安的詞:
“舊時天氣舊時衣隻有情懷不在舊家時”
看來隻有等真正有了切身體悟,方能解詞中無限意。
小萍也已撺掇自家小姐出門多日,這日見小姐抱怨家中藏書無趣,便主動提及曾在文津巷見過一間極大的書肆,勸她也去逛逛。
而明惜月見雨勢漸停,殘留的雨水打濕竹葉、不似風吹過莎莎的響聲,便也就有了幾分出門的好心情,表示同意去京中的書肆進進貨。
開在文津巷的是城中極其有名的書肆,隻是因着天氣不好的緣故這日來客不多。
掌櫃見多識廣,并不因明惜月是女客而怠慢。
見她似乎想找一些話本、遊記之類的雜書,于是掌櫃便熱情推薦了某位早已告老還鄉、曾位列三公的大臣劄記,還說京中的大臣公子們都愛看。
可明惜月隻翻了兩眼便說無趣得很,丢下不再理會。
掌櫃很知情識趣,見眼前小姐似乎不喜外人打擾,便接口招呼其他客人離開,還讓她們再随意逛逛。
書肆一樓多是經史子集,登上二樓,便發現角落擺着不少七弦琴寄賣。
想起自家小姐曾學過幾天琴,小萍便拉明惜月走近了瞧瞧。
隻是不曾想,琴桌後竟還長了個人,低着頭似在調琴。
明惜月見眼前穿着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不是靖王爺還能是誰?
她實在是想不通,這偌大的東京城,怎麼偏生一出門又遇上了此人......
“見過靖王爺。”明惜月先施了一禮,而靖王很快也起身回禮。
見眼前人笑意盈盈,明惜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靖王爺主動問道:
“明小姐也來選琴嗎?此地雖是書肆,但寄售在次的琴皆是出自名家手筆,可以一試。”說完似有想到了什麼,又道:
“明小姐善音律,要不要也試試?”
聽到王爺如此說,明惜月隻當他是在諷刺自己先前唱的皂羅袍難聽,于是便回道:
“王爺謬贊了,小女子并不會彈琴。曾學了兩日,但是不得要領便丢下了。”
古琴這東西太雅了,明惜月始終覺着不适合她這種粗人。
倒是她此刻看着王爺這一雙調琴時骨節分明的手,想來是極适合彈琴的,似乎也許也适合……撥弄些别的什麼。
接着明惜月便在心裡默默承認:她自己其實就是個手控+老色批。
“明小姐一定是太過謙了……若有機會,小王爺一定要請小姐品評一翻音律。”
見王爺說話笑眯眯的,小萍很是詫異,心說自家小姐彈琴連牛都不聽,如何就善音律了?
複又想到,大概王爺認識自家大少爺,而少爺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許是讓王爺誤會自家小姐了。
小萍記起,隻怕自己曾經在揚州明府,見過随大少爺來做客的靖王爺也說不定呢。
“明小姐覺着這把琴如何?”見王爺還在執着于選琴,明惜月也不得不象征性地參與一下。
隻見眼前的瑤琴漆色均勻平滑,看着像桐木面闆的仲尼,琴身修長秀美、線條簡潔。
嶽山高度合适,也并無過多磨損,想來是床新琴。
“不錯,這琴看着很美。”明惜月複又敲了敲琴面,她自己又聽不出來音準,隻像前世選西瓜那般、想着不敲白不敲。
“看來明小姐确實是不大通琴藝。”王爺随及又坐在了琴桌後,試了幾下弦,似乎很是滿意。
“随是新琴,但是養護調試得當,隻怕音色也不比宮中的百年名琴差。”王爺說罷,便起身下樓請掌櫃将此琴轉送給趙府的小姐,還主動和明惜月說若是下次想幫忙選琴,也可讓他代勞。
原來是來幫趙小姐選琴呀?隻怕是為着哄美人一笑才如此認真,明惜月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