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玉樓春
小萍一早便知,自家小姐喜歡出門卻并不喜歡與人交際,以前在揚州城遇上同齡小姐們也隻禮貌問好、惜字如金。
這日,又是來趙府參加茶會,而她小姐許是茶技不高的緣故,在家隻飲清茶,從不像别家女眷那般熱衷點茶煎茶,鬥茶自然也是不喜。
于是茶會開始不久,便見明惜月獨坐在角落,面朝栽種着不知是牡丹還是芍藥的花圃發着呆,明夫人則早不知跑去哪裡與禮部的夫人們一同品茶聊天去了。
小姐果然,不喜歡這樣的聚會呢,小萍如是想着。
因午後多吃了兩塊糕餅,明惜月此刻正百無聊賴、犯着食困。
正值春夏之交,暮春時節天氣微熱,明惜月一邊打着扇子,一邊思念起了前世喝的茶。
她想念起前世将新鮮茶葉丢進杯子、倒進滾水,待茶葉落下後一口氣灌下去時的舒坦。
隻是這般“粗狂”的飲茶之法,放在今世怕是要被富家小姐們嘲笑的。
一邊想着這些,明惜月看着眼前的異色牡丹,盤算着能否偷偷采來泡茶。
自此,明惜月和小萍都不甚在意這次茶會,隻當是往後無數無聊聚會的預演、一個平平無奇的春日午後、一幅描繪京中富貴閑人生活畫卷的一隅。
直到宴會将散,一位不速之客的到訪,令在場包括明家小姐在内的所有人不住側目。
小厮剛傳話來客,主家夫人便起身去迎。
見此小萍突然拍了拍自家小姐,說好像有貴客到訪、大家都在議論來人是誰。
明惜月用扇子遮着臉打着哈欠,心想哪管什麼貴客?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和她沒什麼相幹。
沒多久便見趙家主人們接回一位身着玉色長衫的年輕公子。
小萍隻看着有些眼熟,而明惜月似乎也有同感,便用扇子遮面也打量着來人。
隻見這貴公子比主家老爺高出一頭,手執折扇還着禮,說自己來着不巧、突然到訪還請趙大人見諒。
這時,小萍聽到身後不遠處圍坐的女眷們竊竊私語,說到底是趙大人有面子,連剛回京不久的靖王爺都能請來。
而明惜月自聽得此人身份,又想起不久前剛思念起的何園,沉思良久,才反應過來自己何時曾見過此人。
那是去歲春日的揚州城,她照例受邀去何園賞春。
那日荼靡已開、百花将盡,她看着眼前滿園姹紫嫣紅卻無人欣賞,畢竟多數客人都囿于茶室、主廊聊天談笑,沒得浪費了此翻好精緻。
見此明惜月想到了杜麗娘,倒不似少女懷了春,而是怕自己哪日也年紀輕輕就去了……
随後,久未犯病的她竟似被戲精上了身,見四下無人,開始回憶着曾經在大劇院看過的《牡丹亭》,用小萍教她的不倫不類的揚州腔調唱起了“遊園驚夢”。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明惜月唱得沉浸,還甩了幾下袖子轉了幾圈,一時沒注意不遠處竟有客來到。
“良辰美景奈何天?甚好,甚好……”
聽到陌生男子聲音,明惜月循着聲音看到一個穿青色衣服一米八幾的大小夥。
而這位不速之客,眼下正不停鼓着掌叫好。
廢話,讓你免費聽老娘唱戲,可不好嗎?明惜月忿忿地想着。
想着人靠銀山馬靠鞍、禮多人不怪。
明惜月回憶起明夫人親身示範過的儀禮,微微欠身施了一禮。
而這位公子也向她執扇回禮,自稱為何府的客人,姓陳名守溪。
聽罷,明惜月想起今世之皇家似乎也是陳姓,眼前人看着非富即貴,可也未聽說過皇親國戚中有如此名姓的。
于是明惜月也告知了姓名,又不禁輕聲念叨了守溪兩個字,覺着有趣。
眼前陳公子似乎也注意到,便道:“是否明小姐,覺着在下名字古怪?見笑了。”
明惜月怕引起誤會,便搖了搖頭,忙回說:
“陳公子莫怪,我隻是想起了以前曾在《德經》中讀到過的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方才聽到陳公子的名字便想起這幾句來,并非覺得公子名字好笑……”
聽罷,陳公子也笑說:“原來明小姐竟也熟讀《五千言》,在下敬服。很少有女子能一下便猜出在下名字的由來,小姐不愧是明老學士的千金,當真博學多才。”
明惜月卻聽得這話有些刺耳,剛想發作,一想他竟然猜到自己和明家的關系,便有些忌憚,隻賠笑回:
“公子謬贊了,這世間以讀書人身份自居者多了去了,讀過《道德經》罷了,哪裡算得上博學?”
正打算告辭,沒想到這陳公子竟走到了她的面前,又問起她剛才唱過的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