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夏初臨
入了夏,明惜月變得沉默寡言,也不再讓小萍滿京城給她找新鮮吃食、也不再鬧着看新出的話本子,連兄長寄來的家信也不再第一時間拆開了,隻整日躲在房裡避不見客。
小萍對此很是擔心,還以為她病了,而明小姐卻隻搪塞說自己嫌暑熱難耐、不想出門罷了。
明惜月自己清楚,她不過是因端午贈簪之事怕見面尴尬,所以想躲着靖王爺。
畢竟進京多年,每次出門幾乎都能遇上那個人,她難免心生忌憚。
而此時的靖王殿下自然也感受到了阿月的變化,再一次收到對方十分敷衍的回信後,他問來送信的小萍自己何時得罪了她家小姐,還問明惜月為何不理他。
見此,跟随小姐多年的小萍真想白靖王爺一句“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不過小萍還是禮貌回複了王爺,猜測是今夏汴京酷暑難耐、以至小姐不願動彈,安慰王爺說到秋天沒準就能好。
而回明宅路上,小萍也忍不住心裡合計着,到底王爺和自家小姐何時吵架了?她這個貼身侍女竟然不知。
“莫非,隻是因為許嫁之年将近,小姐怕了?”
而令小萍沒想到的是,明惜月敷衍她、而後她又敷衍王爺的話,竟然被他當了真。
一連幾日,王爺命人從冰窖運冰到明宅,請小萍幫忙鎮些果子、漿水給明惜月解暑,還囑咐别貪涼凍着了。
竟讓小萍一時分不清,到底伺候人的是自己還是他靖王爺……
而明惜月事先并不知情,一日午後睡醒,眼見房内被放了一屋子的冰塊,一時還以為自己被天山童姥抓去了那西夏國的冰窖……
待小萍解釋過冰塊是靖王爺弄來之後,明惜月隻得扶着額頭無奈苦笑。
于是本着來都來了的精神,想着這些冰塊她自己也運不回去,便趕緊吩咐小萍幫她挫碗冰來吃。
前世明惜月很喜歡吃冰,甚至為了吃冰幾次三番、大冬天都要去鄰市買刨冰/雪冰來吃。
隻是可惜這汴京城沒有巧克力,不過放點紅豆和茶末的挫冰也還算不錯,明惜月滿意地想着。
而最終讓明惜月和陳守溪徹底和好如初的,竟然是遠在西北的明長弦。
有一日,靖王爺到明宅指名要見明惜月,她還以為陳嶽又想了什麼招兒來搞事,沒成想卻見到靖王爺神秘兮兮地說有個關于明長弦的大秘密要和她分享。
隻見王爺拿出一封信,上面有詩一首:
邊塵漫卷骅骝疾,策馬驅雲紅妝來。
劍魄忽沾桃李色,春風已度玉門回。
明惜月把詩句重複念了好幾遍,确認是自家兄長的字迹沒錯。
于是她一臉震驚地問王爺,難道自家兄長如今竟老鐵樹開了花不成?
靖王爺聽後笑個不停,說長弦比他還要小上一歲,怎麼就成了老鐵樹?
随後明惜月又仔細研究了兄長的詩,看着上面的紅妝、桃李字樣,隻怕确是在西北墜入愛河了,于是扶額詢問王爺到底是何意。
于是王爺也不賣關子,隻清了清嗓子便說起了故事:
“話說長弦到了邊城後日子過的清苦,就一心撲在任上、也不喜結交朋黨,總是獨來獨往。
除了金城本地,長弦還時不時在邊境幾城之間走訪視察。
一日他正騎馬穿行大漠,路遇沙盜,對方也不顧他是朝廷命官非要劫他的馬匹行李。
就在危急時刻,隻見一紅衣女子從遠方策馬而來,帶着幾個弟兄從天而降趕跑了盜匪,而得知長弦的身份後還主動請纓護送他回蘭州……”
于是也就是那日得救後不久,明長弦便寫了這首詩,還主動和自己的好兄弟靖王爺分享。
明惜月聽後感慨,合着這是個美人救英雄的故事啊。
王爺對此不置可否,說那位小姐原是蘭州城一崔姓商戶的獨女,見自家商隊在西北送貨路上常被沙盜洗劫,便帶領了幾個會功夫的夥計組成護衛小隊。
平時除了護送自家商隊,有時也騎馬巡遊四方,也算是護衛一方的女英雄。
聽完事情起末,明惜月感慨不已,說“兄長一輩子勤勤懇懇讀書,哪兒見過這般英姿飒爽的姑娘?可不得被迷得五迷三道。”
不等靖王爺震驚于眼前大家閨秀的用詞,明惜月又問起那崔家小姐如何如何,問她是否也喜歡自家兄長。
“應該也是喜歡的。長弦還在信上說如若事情順利,待下次回京便會和父母商議向崔家求親之事。”
随後王爺又告訴明惜月,事情八字還未一撇、暫時先不要告訴明大人和明夫人,明惜月無奈點了點頭。
而明惜月又看了看紙上的詩句,看到末句的“春風已度玉門回”,感慨萬千。
“所以說……王爺,是不是不久後,兄長就要回來了?”王爺點了點頭,喝了兩口清茶,複又笑着說:
“放心吧阿月,我已經着人打探清楚了,這崔家富甲一方、又時常回饋鄉裡,每遇災年都會主動聯系官府赈災,在西北也是有名望的人家……”
于是明惜月笑着問靖王,是否自己兄長與崔家結親之後,在西北的仕途發展也會順遂很多?
王爺聽後笑了笑,說崔家若能讨個中過舉的官員作女婿,那才是真的大有裨益呢。
待王爺走後,明惜月和小萍又說道起了自家兄長的“終身大事”。
小萍見自家小姐說明崔兩家的婚事若成、對兩家都是利大于弊,聽不甚明白,便問小姐是何意。
明惜月告訴小萍,說今世雖鼓勵民間經貿互市,但主流官場風氣還是看不上商賈出身,政策上也不允許商籍之子參加科舉。可若是崔小姐能與兄長成婚,未來的子女便可到京中進學,遠比留在西北更有前途。
小萍似懂非懂,卻覺得似乎有些道理。
夜裡,明惜月又一次輾轉反側,看破紅塵般感慨道:婚姻嘛,不就是那點事兒?
無非就是你家出錢、我家出力,我圖你的财力、你圖我詩書世家的聲明,都是生意罷了……
就連明家也不外如是,曆城明家近年若不是得自己母親從韓家帶來的金銀資助,隻怕早就敗落了,而父親又豈能心無旁骛地被發落到揚州潛心治學十年之久?
看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話說的屬實不錯。
若無财力支持,自由、平等、愛情、文學藝術,一切就都是虛妄。
而在如今這個封建王朝時代,權力又遠勝過财力。
明惜月随即感慨念叨着“太陽下沒有新鮮事”,良久後才緩緩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