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的幾日,還是老樣子,明惜月待在家中消夏,而靖王爺時不時地來信彙報其兄長的“戀愛”進展。
見自家兄長有了意中人,明惜月自是十分欣慰,隻是念及她與陳嶽最近看似平靜、偶爾卻又尴尬的處境,實在是笑不太出來。
不過旁人自是看不出來,着反倒讓明惜月越發糾結、不時揣測:莫非真如靖王爺所說,那金簪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禮物?而真正多心的,其實反而是她自己?
于是糾結着糾結着,步入八月,便到了明惜月十五歲的生辰。
正日子這天,臨近中秋、暑氣消散,明夫人似也察覺到愛女近期煩悶,便請了京中有名的女先生來說書,講些當下時興的話本故事哄她開心。
明惜月聽得認真,等劇情過半卻也忍不住和小萍吐槽說:“左不過些才子佳人、吟風弄月之事,聽多了也無趣。”
等小萍反問她可有什麼想聽的故事時,明惜月又搖搖頭,說“罷了罷了,再好聽的故事到最後也就都那樣。”
這讓小萍一時猜不透自家小姐究竟是喜是憂。
更令她意外的是,像自家小姐生辰這樣的大事,一向“陰魂不散”的靖王殿下竟然缺了席。
但是人未到禮到,午前王爺就派人送來一幅朱砂繪就得竹子畫卷作賀禮,裝裱得十分精緻。
小萍看不清落款的名章,不知是哪位明家所作,便問自家小姐:
“小姐啊,這畫雖然好看,但是小萍從未見過紅色的竹子,或許王爺見多識廣曾經見過?”
見小萍疑惑的樣子,明惜月笑着回說:“世間亦無墨竹,難道用墨水畫竹便可,用朱砂便不能畫了?”
于是小萍又一次似懂非懂,心理默念着小姐随後說出的“墨竹畫得、朱竹自然也畫得”的道理。
她想起小姐曾說的話,“男子可做之事、難道她身為女子便做不得了”,心裡似乎漸漸明白了王爺贈畫之意。
這日午後,明長弦的家書也送到了明家,信中既為家中小妹賀壽,也向父母詳陳了屬意蘭州崔氏女之事
于是這夜,明家老爺夫人書房的燈亮了整夜,小萍見後不禁覺着這門婚事似乎也不像小姐想象的那般順利。
而明惜月呢,卻以最近常失眠、想好好休息為由,早早地讓小萍回了後院。
待獨自一人,她又拿出早前王爺贈送的朱竹圖賞看,初看時隻大概猜到這幅畫八成出自陳嶽之手,隻是她一時未能像小萍那般自以為猜到了王爺贈畫的意圖。
前世的明惜月倒是曾在博物館見過些用朱砂繪竹子的古畫,着實讓人印象深刻。
但她一向不通書畫,隻略微知道這路朱竹的畫風似是東坡先生所創,隻是今世既然并無東坡,王爺送此畫給她又是何意呢……
以及更令明惜月糾結的是:若今日這畫才是賀禮,那先前的贈簪又如何說?
正當明惜月又一次陷入無限糾結之時,她聽見窗外傳來動靜,似有人在輕聲扣門,甚至還隐約見到人影攢動……
“别怕,是我。”
似聽到熟悉的聲音,明惜月才壯着膽子走過去。
等開窗後,發現來人果然是靖王爺,此時正在院内笑盈盈地央求着放他進去。
明惜月尋思這麼晚了,若被人發現有外男出現在她閨房門口,怕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于是乎,明惜月隻得披上外袍,十分坦蕩地請王爺進了門。
眼前的不速之客穿着低調的花青色騎裝,看起來風塵仆仆的。
靖王爺入坐後也并未客氣,直接反客為主向明家小姐讨茶喝。
鑒于這是她明惜月的地盤,她理直氣壯地告訴陳嶽要茶沒有,要是想喝酒倒有現成的……
于是乎,在明惜月十五生辰的深夜,她和一名外男深夜在自己的閨房裡喝起了梅子酒。
明惜月不敢想象,若是此時遠在西北的明長弦得知此事,會不會立馬殺回東京活活打死她這個不成器的妹妹……
似是見陳嶽不似平日裡那般開朗,明惜月便問他為何深夜至此。
靖王爺回說隻因白天有事耽擱了,于是趁次日子時前趕來親自為她賀壽。
聽罷,明惜月也并未客氣,直截了當地回複說:
“王爺您其實大可不必,心意到了就好了……”
說來也巧,這話聽後王爺轉頭發現自己的“心意”正被放在不遠處的桌上,便笑着問:“阿月,你覺着這畫如何啊?”
于是明惜月又飲了一盅梅酒,小聲道:“王爺畫的自然是極好的,隻是我不明白為何要用朱砂來畫竹子?”
許是聽到自己的筆墨被認出,王爺得意地挑了挑眉,解釋道:
“一直知道阿月你喜歡竹子,本想親自畫一副墨竹圖做賀禮,但連畫了許多,但總覺着不夠特别。”
随後王爺也陪了一盅梅酒,說起了往事:
“直到我想起來,在金陵時曾和長弦聊及丹青,他說起自家妹子不願學畫,一次甚至故意打翻了朱砂在紙上,還用手指繪出竹節,告訴他此為‘朱竹’、是以赤色書寫一片丹心照古今.....”
聽後,明惜月才想起自己童年時候的荒唐事,那時剛經曆“飛白書”事件不久,而兄長又一直逼她練畫,所以她才一時興起出此下策,好逼迫明家人放棄讓她研習琴棋書畫……
事情的确如她所料:被她亂搞一通後,明長弦再一次罵了她“狗屁不通”,此後便再不管她的學業了。
隻是沒想到的是,她當年任性荒唐的往事,竟被兄長當做了趣聞,還在多年後主動與自己的至交好友分享。
于是她尴尬地笑了笑,對眼前笑着的陳嶽說道:
“王爺見笑了,我小時候的荒唐事自己都快忘了,沒想到兄長卻記得、還說給您聽……”
而王爺聽後笑意更甚,回說:
“隻怕對長弦來說,你這個妹子屬實是……足夠特别。”
“對我嘛……也是一樣。”
明惜月聽後并未答話,隻是默默地又為王爺添上了酒,複又謝過其贈畫的好意。
隻是一男一女、共處一室,又是深夜十分,氣氛總歸有些微妙。
這之後,兩人又借着話題順勢聊起了明長弦的婚姻大事,直至四更天,靖王爺才翻牆離去。
明惜月目送着王爺的背影消失,想着他陳嶽果然也會些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