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青唐城的馬車上,明惜月望着大湖以西的方向又念起了“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而此刻,一旁不停擦拭衣物的小萍忍不住抱怨道:
“少爺啊,再這麼走走停停下去,怕是明年都到不了玉門關了!”
未免夜長夢多,常和建議直去甘州、不再過多停留。
而路過鄯州時小萍卻病了,總說頭疼胸悶,暈車也比以往路途上還更嚴重些。
為防着她嚴重高反,明惜月決定在城中找大夫簡單看過後,就讓向導帶他們盡快翻過山去。
得知并沒有近路可抄,常和告知她若實在着急趕路,可在當地換本地的快馬。
明惜月自是不懂這些,便讓他自己跟着向導去找門路。
雖說“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為防着僭越,之前一行人都是乘單馬車。
但這次為着趕路,常和從茶馬互市之地花費大價錢尋來兩匹青骢,其身形似闆凳般、走馬極快。
見常和不停地稱贊這馬比隴西許多将軍的戰馬品質還要好,明惜月将信将疑,一面肉疼這高昂的花費,一面惡狠狠地想若是這馬兒不中用就把它吃掉。
快馬加鞭到了甘州,待安置好小萍後,常和便陪着明惜月上街采買。
甘州即前世的張掖,武帝曾以“張中國之掖,斷匈奴右臂,以通西域”為其命名。
但是此地的百姓隻知道甘州,卻不曾聽說過張掖;就如同先前在涼州,将士們也沒聽過武威一般。
明惜月事前從未到過甘州,對其了解也隻限于詞牌名“八聲甘州”,想來也是有人以甘州曲做詩,後傳入的中原吧。
但這些詞作中讓她印象最深刻的,既不是東坡的“有情風萬裡卷潮來”,也不是稼軒的“看風流慨歎談笑過殘年”,而是那柳三變的悲秋之作: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
“争知我,倚闌幹處,正憑凝愁”
是的,在這河西腹地的甘州,明惜月懷念起了故鄉揚州,甚至也想順着那長江水、“無語東流”。
正值春日,隻怕此時廣陵的瓊花都開了吧?明惜月滿懷憧憬地想着。
打包幹糧的時候,明惜月詢問還需多久才能到敦煌,常和回複說按現在的速度,到達時怕是已經入了夏。
明惜月對此有些無奈,出門已将一載,等回曆城不知道要何時了。
随後兜兜轉轉,一行人終究是見到了明惜月心心念念的“玉門關”。
雖說“春風不度玉門關”,但此時已是暮春,不大冷了。
明惜月前世時曾去過玉門,也見過曾經的漢長城。
今世眼前的玉門關仍是使用中的關隘,因在隴右重地、常年有駐軍值守,不似前世那樣隻剩下個小方盤城的烽燧,而是擁有着一套完整裝備的軍事重地。
沿着疏勒河夯築着綿延的塢牆,相隔幾公裡就能見到十幾米高的烽火台和駐紮軍隊的都尉府治所。正是這些由點及面的軍隊,使得陳晟王朝的西北邊線防守嚴密、堅如磐石。
其實後來明惜月看地圖時發現,此時她見到的玉門關和前世見到的遺迹實是南轅北轍,甚至相對于敦煌都不在同一個方向上。
但是這重要嗎?明惜月反正覺得不太重要。
過關前,趁常和放青骢休息的時候,明惜月也很是自在地、在荒漠戈壁上放了放自己。
荒漠上沒有花,但卻常見不知名的灌木,明惜月看過後直懷疑是不是自己前世曾經雲種過的梭梭樹。
借着常和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路引,守關的兵将并未盤查就順利将他們放行了。
于是三人繼續西行,很快便到了瓜州。
已是初夏,大漠頭頂的太陽足以将活人烤幹,讓明惜月想起了幼時愛吃的葡萄幹。
小萍見到瓜州的界石後,直說揚州也有個渡口叫做瓜洲呢。
見此明惜月很是痛心疾首,埋怨這些年教小萍讀書認字都白教了,還說此州非彼洲。
常和見此卻轉頭詢問她是不是想家了,沒想到小萍回複他:
“小萍早沒有家了……以後小萍隻跟着少爺,少爺去哪、哪裡就是小萍的家。”
明惜月聽後,内心自是十分之動容,隻是嘴上仍硬氣着回着:
“小萍你以後不要再說這樣娘兒們唧唧的話,怪肉麻的……”
瓜州的蜜瓜很是出名,咬上去和明惜月記憶中的蜜瓜一樣甜。
她還記得上次去敦煌的時候,夏日菜市場上的甜瓜十塊錢可以買四個。
小萍吃後也是贊不絕口,直說哪怕在汴京城都沒見過這麼甜、水滋滋的蜜瓜。
于是明惜月很是大方地表示這幾天小萍吃的瓜她這個少爺全都包了。
老實的常和忍不住回嘴道:
“少爺,小萍包袱裡一盒普通胭脂的錢,都足夠買下這裡一車的瓜了……”
聽聞此言,明惜月覺着還真是實惠。
許是水土不服又或是吃瓜過多,小萍在瓜州又一次地病倒了,而且來勢洶洶。
明惜月讓常和找了好幾位瓜州的大夫,看了半日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眼看她又要當一回醫鬧,常和十分及時地告知韓少爺:“沙州城大,或許能找到好的大夫,少爺不如去求醫看看。”
于是明惜月将小萍安置在瓜州的驿館,還使了些銀錢讓驿館的老闆娘代為照看,就和常和一道去了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