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飛沙走石,天地間一片混沌,視野極為黯淡,但是在那座城池靠近他們的那一刻,玉昭還是看清楚了刻于城門上的那三個字:不夜城。
在衆人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聲中,巨大的城池忽然從天而降,籠罩在衆人頭頂的那道陰影越來越大,越來越黑,滅頂之災勢不可擋。
隻聽轟然一聲巨響,不夜城磅礴落地,卻又在落地的那一刻消失無蹤,同時消失的,還有迤逦的皇家儀仗隊以及惡劣的天氣。
風止,樹靜,飛沙落,遠闊的天空再度恢複了晴朗與澄澈,空蕩蕩的官道上空無一人,一片祥和,仿若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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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卻頭疼欲裂,下意識地伸出了雙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這時身旁忽然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聲色清朗溫和:“别動别動,你落地的時候磕着腦袋了,不過也算你運氣好,沒直接落在街頭,不然就完蛋了!”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玉昭強忍着頭疼,定睛觀察起了身處的環境,先看見了一位蹲在自己身旁的身穿圓領青袍的俊朗青年,然後看到了伫立在他身後的一尊灰撲撲髒兮兮的大佛像。看樣子他們兩個現在正在一座破廟裡。
“我、我怎麼忽然來到這兒了?”玉昭捂着腦袋從地上坐了起來,回憶前情,越發心有餘悸,“我又死了一次麼?”
什麼叫又死了一次?男子有些疑惑,但眼下情況特殊,他也沒細想,而是出言安慰道:“放心放心,沒死沒死,咱們都沒死,隻是遇到了一些麻煩而已!”
玉昭這才舒了口氣,然後迅速左右環顧了一圈,卻沒看到自己的随從們,再度驚慌了起來:“我的人呢?”
男子歎了口氣:“全被這座城打散了,我也找不到我的人。”本是來通風報信的,誰知卻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不如不來呢。
聽聞男子的話後,玉昭越發驚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也是被那座城砸了麼?”
男子解釋道:“它不是在砸我們,而是在吞吃我們,把我們全部收羅進了這座城中。”
玉昭:“……”這科學麼?!
但眼下好像也不是研究科學到時候。
玉昭連忙追問:“為何?”
男子揣測着分析:“可能是在獵捕我們吧,像是老虎獅子捕食那樣。”
玉昭:“……”明明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懂,怎麼連在一起我就聽不懂了呢?一座死城池,還能像活物一樣捕獵?
頭更疼了。
男子看她一臉痛苦,好心安撫道:“事已至此,擔憂害怕也沒用,咱們還是得努力地活下去。”
玉昭不得不承認,在生死有關的情況下,身邊有個心态積極的人還是很踏實的,立即點了點頭:“嗯!”
男子面露笑意,又信誓旦旦地說道:“你放心,我在這城裡有人,隻要能堅持到他來救我們,咱們就一定能活!”
“行,我信你!”玉昭也沒多問那人到底是誰,反正問了她也不知道,于是就先問了個最打緊的問題,“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咱倆認識一下,也好互相照應對方。”
男子回答說:“林子衿,雙木林,青青子衿的子衿。”又反問道,“你呢?”
玉昭本想回答真名,但即将開口的那一刻,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公主,還肩負着收服亂臣賊子的巨大任務,暴露身份怕是不太好,于是就捏造了一個相當夢幻的假名:“雨煙·安吉麗娜·海瑟薇·斯嘉麗·瑪麗蓮夢露·櫻花殇。”
林子衿:“……”啊?
玉昭:“有什麼疑惑麼?”
林子衿也真是個老實人:“你再說一遍,說慢點,太長了我沒記住。”
玉昭又重複了一遍:“雨煙·安吉麗娜·海瑟薇·斯嘉麗·瑪麗蓮夢露·櫻花殇,但你可以直接喊我雨煙櫻花殇。”
林子衿點頭:“好的,雨煙櫻花殇。”
“我也記住你了,林子衿。”玉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腦袋還是在陣陣作痛,再度擡起了雙手,才剛剛捧住了腦袋,林子衿忽然從地上竄了起來,一手捂緊了他自己的口鼻,一手捂住了玉昭的。
玉昭驚訝,不明就裡,用眼神詢問林子衿。
林子衿也不敢出聲,用眼神示意玉昭往門口看。
玉昭移動視線,看到了兩扇緊閉着的破木門,視線穿過門上破破爛爛的門紙,躍進了外面的小院,此時外面明月高懸,銀白色的月光落了滿院。
一道漆黑怪異的人影被皎潔的月光投在了破爛的白色門紙上,另外還多出了數道細長的線影,每一道線都連接着人影上的一處關節。細線顫動一下,門外那人就會趔趄着往前行走幾步,看起來相當詭異。
玉昭忽然就想到了木偶戲,也是細線連接着木偶的關節處進行操縱,可眼下門外這人,卻是個實打實的真人,并非木偶。
玉昭的心跳不由自主地開始加快,呼吸卻停滞了,圓睜着的雙眼流露着難掩的驚愕。
林子衿也屏住了呼吸,連眼皮都不敢眨動了。
那怪人一步步走到了緊閉的廟門前,努力聆聽了一番,并沒有聽到屋内有聲響,于是又在細線的操縱下一步步離去了。
然而還不等玉昭和林子衿松口氣,背後的案台上忽然竄出來了一隻小老鼠,不安分的鼠身蹭的一下撞翻了燭台,在寂靜的空氣中爆發出了一聲清楚的亮響。
那一瞬間,玉昭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反應卻莫名其妙的靈敏迅速,像是提前預知了會發生什麼似的,猛然推開了身側的林子衿,也借助這股推力閃跳到了另外一側去。
下一瞬,密密匝匝的白色絲線如同一道道犀利銀霜般破門而入,廟門瞬間被捅成了齑粉,千萬道銀絲如同洪流一般,眨眼間就将整座供奉着佛像的案台給包裹住了。
數根細線同時穿過了那隻老鼠的身體,頃刻間就吸幹了它的血肉骨,僅留下了一副幹癟的皮囊。
玉昭根本來不及害怕,内心有着強烈的預感,細線馬上就會在廟中發散,不假思索地就朝着後門狂奔了過去,同時朝着林子衿大吼一聲:“跑!快跑!它要選祭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