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裴淵所料,三日之後,冬元大軍就浩浩湯湯地跨過了大岚江,首當其沖受到猛攻的就是寒州城。
當日下午,玉昭就收到了來自寒州的軍報:冬元大将哈洲率二十萬大軍圍攻寒州城。
然而寒州城内可供調動的兵力僅有一萬五。這一萬五千人還要同時負責守衛十二座城門。
怎麼看都是一場必敗的戰役,寒州失守似乎是遲早的事情。
拿下寒州後,冬元的下一個目标必定是不夜城。
不夜城中包括玉昭在内的所有人都斷定冬元大軍不出五日必會抵達不夜城,然而他們在緊張與驚懼中等到了一天、兩天、五天、十天,冬元大軍依舊沒能攻下寒州城。
一座兵馬僅有一萬五千人的寒州城竟成了固若金湯之地,冬元的二十萬大軍輪番上陣也沒能攻破一門。
半月後,玉昭再次收到了來自寒州城的風信。玉爍連夜向不夜城發出緊急軍報:寒州城久攻不下,哈洲改變了戰略,準備繞開寒州城,直接南下進攻不夜城,欲意切斷寒州與北嶺關之間的聯系。
玉昭這才明白了裴淵為何會多分給不夜城五千兵馬,因為不夜城才是真正的軍事要塞,拿下不夜城就相當于拿下了寒州城!
不夜城一共十道城門,裴淵卻足足給不夜城分派了十七位守城将領。
哈洲率領冬元大軍抵達不夜城那天,玉昭和負責守衛北面三城的兩位将領齊凱旋、王修一起登上了高大的城牆。
風起雲湧之際,玉昭看到了一副令自己終身難忘的畫面——方圓百裡,鋪天蓋地全是披甲執銳的冬元大軍,彷如蝗蟲過境,洶湧壓抑,小小的不夜城彷如彈丸之物。
原來,這就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兒時曾背誦過的那首唐詩在此刻正中玉昭的眉心。
然而出乎預料的是,哈洲并未直接攻打不夜城。經曆了寒州城的教訓之後,哈洲也學聰明了,終于明白了這世界上最堅固的東西并不是城牆和城門,而是人的意志。于是哈洲派出了幾名嗓門大的士兵,開始日夜不斷地站在城門口喊話——
“樂王已經投降了我們冬元,寒州城也沒有打仗,城内無論是士兵還是百姓都平安無事,現在正舒舒服服地過好日子呢。隻要你們也乖乖投降,我們将軍保證絕不會為難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還會賞賜你們金銀錢财,将你們奉為我冬元上賓!”
喊話内容雖然簡單粗俗,卻直白易懂,足以證明哈洲也是個聰明人。
古代的教育水平落後,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和當兵的文化程度都不高,與其喊那些他們根本理解不了的文绉绉的話術,還不如直接用這些簡單粗暴的台詞。玉昭的内心一下子就充滿了擔憂,畢竟,這世界上最難把控的就是人性和人心。
守城不易,守心更難。
然而裴淵的訓兵能力和其麾下部隊的軍事素養卻比玉昭想象中強悍得多。
哈洲派人在城下連着喊了三天三天,都沒能動搖城中一人。站在城頭上的大巾将士們更是無動于衷,隻是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冰冷目光盯着城下的哈洲。
到了第四日,哈洲命人改了話術——
“裴淵已在虎嘯口戰死,勸爾等速速投降,我軍定優待不殺!”
孰料此話竟激起了衆怒。齊凱旋的脾氣向來暴躁,直接扯開了嗓門沖着城下怒罵:“放你娘的屁吧,你死了你爹都不會死!”
哈洲沒想到會适得其反,更沒想到自己會成為裴淵兒子,怒恨交加之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直接開打吧。
漫天箭雨襲來的那一刻,玉昭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強烈而直白的殺氣,身為一位從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少女,她也從未經曆過戰場,對戰場和戰争的一切了解都隻來自于書籍和影視劇。
隻有親身經曆過,才能夠真正地明白戰争的殘酷和殘忍。
玉昭眼睜睜地看着抵擋在最前方的那一排守城戰士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鋒利的箭矢無情的射穿了他們的腦袋和身體。濃郁的血腥味在瞬間籠罩了整片城頭。
然而頃刻間就有新兵頂了上去,前仆後繼地用自己的肉身補全防線,徹底将生死置之度外,仿若他們根本不是人,而是一袋袋負責攔截洪水猛獸的泥沙。
人命在戰場上顯得是那樣的脆弱和微不足道。
又或者說,在這些将士們的眼中,保家衛國的責任遠高于自己的性命,他們甯可血濺高牆,也絕不放一敵入城。
玉昭的靈魂受到了極大震撼,整個人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僵硬着,圓睜着的雙眼中充斥着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痛和錯愕。
一支箭矢擦着玉昭的鬓角飛了出去,驚險地擊斷了她鬓邊的幾縷發絲。紅纓迅速拔出了佩劍,以身為盾抵擋在了玉昭身前,急切道:“城頭危險,還請公主速速下城!”
玉昭卻因為這一箭找回了靈魂。她直接拔出了一位死亡戰士的佩刀,雙目赤紅,嘶吼着怒喊:“我乃大巾國嫡長公主,定要和我大巾國将士共存亡!”
她雖不善武力,幫不上什麼忙,但她是大巾國的公主,是女帝之妹,代表了天家和皇室,隻要她站在這裡,就能鼓舞士氣。她也不怕死,要是她死在了這裡,就更能激發将士們的鬥志了。
所以她絕不能下城,絕不能當縮頭烏龜。
隻有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夠守好這座城。
她要替玉曦守天下,亦不能夠辜負裴淵對她的信任。
玉昭的那聲怒吼可謂是聲震環宇,城頭上的士兵和守将們皆聽得清清楚楚,本就強悍的士氣越發高漲了起來,如同熊熊烈焰一般在城頭上灼燒蔓延着。
滿天的風雪亦吹不滅保家衛國的赤膽忠心。
冬元的第一波強攻一直從中午持續到了半夜,卻始終未能攻破不夜城北面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