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門前,向屋内道完這話的春杏微躬着身子,遲疑地回頭朝一旁神情沉淡看不出情緒喜怒的男人看去。
蕭嵘目光落在緊閉的房門上,似在專注等待屋内的回應。
直到确定裡面沒有應聲,不知是不想,還是沒有聽見。
蕭嵘收回視線又朝春杏使了個眼色。
春杏眼尾一垮,迅速轉頭掩下自己為難的愁色。
她緊抿着唇,躊躇了一會,才又硬着頭皮出聲:“夫人,大人他……”
“不見。”
司錦的聲音從屋内傳出。
春杏肩膀一抖,又回頭朝另一位主子投去請示的目光。
蕭嵘斂目似有失落,沉默片刻後,擡手揮退了春杏。
清晨的秋水院一片祥和。
院子角落的榕樹被晨風吹得樹枝飄動,沙沙作響。
池魚歡快遊動,等待着即将灑落的美味魚糧。
夏末的蟬鳴聲似要停歇,不時傳出幾道尾聲,已沒了盛夏那般洪亮的氣勢。
院中所有下人都被蕭嵘揮退,偌大的庭院僅有他一人的身影立在主屋門前,随着逐漸升高的日照,在檐下映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院門外,留守的下人,和不知應當去留的其餘下人偷摸圍聚在一起。
“夫人這是同大人吵嘴了嗎?”
“昨日氣氛就不太對勁,我路過書房時,就聞書房的人稱兩位主子好像在書房内起了争執。”
“可不是嗎,大人昨夜便沒來秋水院宿下,今兒是從松瀾院過來的。”
“昨夜我值守,大人來過了,可夫人不讓大人進,都夜深了,硬是讓大人獨自回了松瀾院。”
自夫妻倆成婚以來,人前可見之處皆是他們恩愛的痕迹,少有些許不自然時,不過片刻兩人又會和好如初,直叫人豔羨不已。
何曾有過此時這般僵持。
有人問:“那這會是何情況?”
方才已親身經曆一遭的春杏輕輕搖了搖頭:“夫人說‘不見’。”
她與其餘下人不同,打從最初,她便是蕭嵘安排在司錦身邊,一面貼身伺候司錦,一面為兩人虛假的夫妻關系做接應和掩護。
可即使是她,這回也從中察覺些許不對勁,心頭隐隐騰升着不安的心情。
春杏這話一出,周圍其餘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還不待這頭議論更深,院内突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衆人屏息一瞬,便聞遠處模糊不清的女聲,似是在說:“你來幹什麼?”
日光下的蕭嵘,冷白膚色被染上瑩亮的光澤,又回到了平日那副風光霁月的模樣,看上去冷淡不可接近,卻也光芒耀眼。
反觀司錦,卻是顯得疲憊又憔悴。
一夜不踏實的睡眠令她眼下稍有烏青,受驚還未緩和的臉色褪去大半血色,繁亂的心事積壓心頭,令她神經也無法松緩。
這全都拜蕭嵘所賜。
司錦對他自是無法有好臉色。
若非兩人已不再是曾經半大的小孩,這副情景倒與蕭嵘第一次戲弄司錦後兩人再相見時有些相似。
“我昨日令你生氣了。”蕭嵘薄唇翕動,嗓音悅耳,話語卻是古怪萬分,“來向你道歉,想辦法讓你原諒我。”
司錦難以理解地看着他。
發生了那樣的事,他怎能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緊接着,蕭嵘竟當真開始道歉了。
“對不起,是我的錯,你能原諒我嗎?”
司錦:“……”
她氣得想笑。
是這人十多年來毫無長進,還是仍把她當作心智未開化的小孩。
見她不答話,蕭嵘又問:“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俨然一副知錯就改,轉眼就恢複正常的模樣。
好似昨日做出瘋狂之事的人已經不複存在一般。
司錦道:“我們和離,我就……”
也不會原諒他!
違心的話都還未說完,蕭嵘已面不改色地否決:“這個不行,還有别的嗎?”
他還真當她在為他出謀劃策嗎?!
司錦覺得自己完全無法與蕭嵘溝通,皺着眉頭轉身就要回屋裡。
她手上順勢一帶,欲将房門也一并關上。
咚的一聲悶響——
司錦下意識回頭。
她昨夜鎖門的銅鎖還挂在門把手上,蕭嵘一手探進門縫,擋住了将要關上的房門,也因此帶動銅鎖撞擊在房門上。
蕭嵘垂眸看去,注意到那把鎖,自也了然昨夜他走後司錦對他做出了怎樣的防備。
他沉默片刻,平靜地擡手将銅鎖從門上取了下來,随手放到了一旁的鬥櫃上。
“打開的鎖一直挂在門上不慎掉下來砸到你就不好了,要鎖上的時候再挂上去吧。”
司錦怔然,警惕地看着蕭嵘,很快又反應過來:“你别進來。”
她聲量不大,語氣也未造起多大氣勢,便讓這話聽起來軟綿綿的,毫無威懾力。
蕭嵘自然也未停住腳步,很快走到了她面前。
司錦想退,可身後就是牆角,再往後退隻會被他堵在退無可退之地,徒增令她膽顫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