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封聖旨。
王公公将聖旨往懷裡藏了藏,“陛下的家事,奴才不便透露。隻不過殿下怎的入宮了?寅時宮裡已傳了話,今日休沐,陛下不上早朝。”
家事?那就無關楚越了。
李卿暮知道,所有大臣都準備去觀禮,去看這盛世天朝,如何斬下一個無名人的頭顱。
王公公沒等到應答,自顧自的回答,“許是哪個不長眼的路上偷懶去了,沒及時把旨意遞到府上,害殿下跑空。奴才回頭好好處罰。”
“我要見……父皇。”那兩個字如末世毒藥,十分艱難地吐出來。
王公公眼觀鼻,鼻觀心,“陛下今日身體不适……”
話未說完,李卿暮已繞過他疾行而去。
羽林軍欲追,卻被王公公伸手攔了下來。
他表情淡淡的,仿佛預料到一般,“有人等着殿下呢,我們走吧。”
李卿暮不顧一衆宮人阻攔,直闖太極殿,在臨近門口時,被一隻大手攬住肩膀,強行帶向一邊。
那人咬牙切齒地低語,“你瘋了?!擅闖皇宮,要是被禁軍抓到,你是皇子也得掉層皮!”
李卿暮反手制住他的手腕,看見來人後,又猶豫了下。
這是三皇子,李卿雲。
李卿雲為人方正,是京城内備受贊頌的皇子,十四歲就被封為親王,朝廷中除太子外,屬他稱帝呼聲最高。
他掙紮了下,“啧,放開!”
李卿暮松開手,仍向太極殿的方向去,“皇兄不必管我,我……”
“不必管你?!李卿暮,你什麼打算?能當上恭親王的腦子,如今這麼蠢笨?!”李卿雲揉着手腕,恨鐵不成鋼道。
他的弟弟腳步一頓,這不是明擺着說自己也是重生的?
李卿暮眼神一沉,“我就是去搶玉玺、假傳……”
李卿雲給他一巴掌,“不準說,你凍壞腦子了?!”
典型的關心則亂。
他将人拉到角落,拍掉他衣服上的雪花,這才将手中的東西拿出來,“你看。”
李卿暮看過去,微怔,那是一封聖旨。
一瞬間,他腦子裡想了很多,這是救命的聖旨,還是殺人的聖旨?他,是怎麼拿到聖旨的?
李卿雲很快将聖旨鋪開,上面通篇寫滿四個字,“刀下留人。”
李卿暮仔細看了那玉印,上面紅泥未幹,顯然是方才蓋上。
隻一瞬,李卿雲很快将聖旨收了回去,“我拿給你看,不是讓你去當英雄的,隻是給你個安心。”
“回去收拾一下,别忘了,你今日要出發去西南剿匪。”
是了,五年前他投身軍營,從最小的兵卒做起,無人知道他是六皇子,就這麼一路做到昭武校尉,也不過是個正六品的官,若不是他六皇子的身份曝光,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
西南剿匪回來後,他被提拔為遊騎将軍,一個人去滄州替楚越收斂家人屍骸。
“哥,我要親自去。”這樣他才能真正安心。
李卿雲愣住了,前世今生李卿暮從未如此叫過他,他知道李卿暮對楚越感情不一般,可這未免也……
他自然也不能對不起這聲哥,要知道這個弟弟一直稱自己為景瑞王的,後來才勉強叫他幾聲皇兄。
“你放心,你叫我一聲哥,這件事我就管了。确保楚越徹底安全後,我會放一支煙火。”
李卿雲望向自家弟弟,他此時未顯鋒芒,長相仍青澀,眉骨之下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純淨透亮,像是泉水包裹的松脂,下颌線清瘦,猶如未開刃的劍,微抿的薄唇反而洩出幾分稚氣。
李卿雲沒忍住,“你,确定就是他了?”
李卿暮神色認真地點點頭。
“你快去吧,要誤了時辰了。”李卿雲拍拍他肩膀,又用力握了握。
李卿暮又看了眼聖旨,“皇兄,若阿楚度過此劫,我會助你登上大啟乘龍位。”
李卿雲是所有皇子中真心待他的,他也是真的覺得,李卿雲比他那個人面獸心的二哥李卿野更适合當皇帝,更何況這個人,還是直接害死楚越的兇手。
李卿雲未放在心上,眼睛看着太極殿方向,心底想的是怎麼安置楚越,将李卿暮的話當成戲言,“又在說什麼胡話呢,快走吧。”
他目送李卿暮出了承天門,這才徹底松口氣,放下眼底的擔憂,緊了緊手上的聖旨。
又朝身側看了看,影衛懂得他的意思,悄無聲息地跟在李卿暮後面,勢必看着他往西南去。
李卿雲在原地站了會兒,朝太極殿行了一禮,“父皇,此次,當兒臣不孝了。亦或是說,替您糾正年輕時的錯誤。”李卿雲在心底默默地想。
許久,他起身,喚來身旁伺候的小厮春勝,将聖旨遞給他,“你親自去一趟狗脊嶺。”
春勝道聲是,恭敬地接過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