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冷眼看着朝堂上的一切,面上無悲無喜。
一個小太監附在他耳邊說了什麼,而後遞上奏折,恭敬地退下。
王公公彎着腰舉着奏折,輕步踱到李遼身邊,小聲說,“陛下,靈州八百裡加急。”
李遼有些訝然,“呈上來。”然後一邊打開奏折,一邊緩步回到龍椅上。
衆人雖不知道奏折上寫了什麼,但看着皇上慢慢緩和的神情,也能猜到一些。
“哈哈哈,好。”李遼合上奏折。
“靈州糧草的事情已經解決,衆愛卿不必憂心了。”
“大雪之前,隴州刺史周靜就已親自押送糧草入靈州,也向工部報備了,隻不過大雪封路,你們工部收到的奏折是之前的。”
“他遲遲未收到京中命令,而靈州情況又危急,無法,他便擅自行動了,朕手上奏折,就是周靜請罪的折子。”
“他救了靈州一城百姓,朕哪敢怪罪他,哈哈哈,拟旨,朕有賞!”
李遼啪地将奏折摔在禦案上,微微往龍椅上靠了靠,心情似乎不錯。
王公公微微欠身,記住口谕。
衆官員跪地,三呼萬歲,天佑我朝。
遠在靈州的周靜看着載滿糧草的馬車在城門間來回穿梭,地面結了一層薄冰,微末暖陽下泛着白光,他站在城門上聽着屬下彙報。
“大人,此事沒有跟太子通過氣,太子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周靜同所有入朝為官的人一樣,都想平步青雲,可平步青雲就意味着要站隊,皇帝、太子、親王,而站錯隊的代價,絕不是簡單的打回原形。
他如今不過三十二,卻已擔任州刺史六年,是整個大啟王朝最年輕的州刺史。
也幸得出生于富豪世家,頗得當地人心,當年州刺史意外暴斃,衆人保舉,這才入了仕。
如今,想從正四品升至從三品,難如登天。
“此事無關太子利益,隻為一城百姓。”周靜平淡道。
“話雖如此,可屬下總覺得,這有些逆了太子的心思。”
“大人若憑此得了京城那位的青眼,恐怕會與太子生出嫌隙。”
周靜目光一下下掠過馬車,語氣化在風裡,“你覺得,太子真的會繼承大統嗎?”
“屬、屬下不敢妄議。”
——
裴敬秋腦子轉的飛快,非聖旨,官員一般不得離開駐守地,大雪之前周靜就動身了,他怎麼知道大雪會封山?
難不成,這個周靜刺史也重生了?
湯衡跟張正明對視一眼,知道再勸說調李卿暮去靈州已無可能。
張正明心領神會,“說到北境十三城,微臣有一事要奏。”
裴敬秋心道來了,他妹妹果然沒說錯。
李遼臉上的笑意斂去,“說。”
“前幾日,罪人楚越被景瑞王從刀口救下,現下不知人影。”
“楚越貪污一案,已經三司會審,鐵案如山,百姓人人得誅,微臣鬥膽,敢問楚越如何處置?若他不死,恐難平天下怨憤。”
裴敬秋聽不下去,“張大人這話說的,楚越既留得性命,說明此案尚有疑點,你這麼急吼吼地讓他死,是平天下怨憤呢,還是掩蓋事情真相呢?”
張正明咄咄逼人,“微臣知道,小侯爺與那楚越有少年同窗之情,為他求情理所當然。但楚越已伏法,畫了押、過了堂,大理寺、刑部,可都有案卷的,小侯爺既說掩蓋事情真相,是指大理寺、刑部辦事不力呢,還是說小侯爺,知道所謂的真相?”他輕而易舉地将問題抛了回去。
幾個大臣也頻頻點頭,誓要今日請旨,擇日再斬楚越。
裴敬秋氣得牙癢癢,他當然知道真相,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跟楚越沒關系,他隻是無辜的、背了李卿野的黑鍋。
可是他不能說。
“景瑞王刑場救人,自是請了聖旨的,張大人此言是懷疑聖裁?”
張正明不接聖旨的話,死咬楚越,“可惜景瑞王今日不在,若是景瑞王在此,微臣就算舍了這顆頭顱,也要替天下人問問景瑞王此舉何意!”
“一口一句天下人,張大人真是正義凜然呐。”裴敬秋陰陽怪氣。
張正明并不當裴敬秋是回事,“小侯爺初觸政事,對罪人楚越一事的來龍去脈尚不清楚,莫被多年情誼蒙了雙眼。”
裴敬秋眼睛發紅,“我不清楚?我與楚越同窗多年,他是何性情我自然知道,還有我爹裴霜,戰場厮殺半生,一顆為國之心昭然!是開國侯爵,還是聖上追封的奉國公!他已用性命為楚越做了擔保!沒死在戰場,卻……”
“夠了!”李遼有些動容,先前勉強好些的心情被沖淡了點。
他這一生後悔的事諸多,裴霜一命,是積壓在他心髒上挪不開的大石。
裴敬秋轉身重重跪下,額頭砰地一聲砸在方磚上,“陛下,楚越一事尚有疑點,懇請再查!”
“我為他唯一摯友,若不能助他翻案,是為不義;我爹奉國公裴霜生前為楚越奔波,臨死時還念着楚越,我若作壁上觀,是為不孝;身為臣子,若旁觀亂臣賊子隻手遮天,是為不忠;楚越家族已沒,唯他一人,父母親人均已不在,若我冷漠待之,是為不仁。”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也無臉襲爵。”
裴敬秋聲淚俱下,“還請皇上奪了我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