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陽光照得楚越昏昏欲睡，他精神不濟，沒跟裴敬雪說幾句話就順勢躺了下去。

院子外高大的銀杏樹探出腦袋，枯枝将陽光切成一塊一塊，白光在楚越臉上閃耀，他伸手撫摸那光，卻隻瞧見了纏滿紗布的手。

“喵、喵～”

梨花從遠處癫癫地跑來，尾巴像根棍子直挺挺地豎着，黑白交織的毛發油光水滑。

聲音随着它的步伐震顫，梨花一聲比一聲叫得急，它揚了揚前爪，試探性地想往楚越身上跳。

楚越一眼就認出了它，主動撈起它抱在懷裡，“這不是、時常在承天門外的那隻貓嗎？”

他未下獄前，偶爾去承天門外同那群門人一起接太子下朝，與這貓見過好多次。

時間長了，楚越摸清了這貓活動的規律，踩點帶着糕點去看它。

後來……他下了獄，大牢生活不比外面，他整日都聞着一股腐爛的味道，口渴時問獄卒要水，獄卒不耐煩，舀起一瓢随意潑進來，于是濕衣服和傷口黏在一起。

久而久之，傷口潰爛，腐味更嚴重，他開始發燒，整日渾渾噩噩的。

有一日，楚越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臉上爬過，過後帶着一點點冰涼。

那是一隻老鼠，老鼠聞到了他身上，食物的味道。

大牢裡的夥食甚合老鼠口味，一個個膘肥體壯。

老鼠在他裸露在外的傷口上嗅嗅，楚越看着它黑溜溜的眼睛，第一時間想的是，承天門外那隻貓若是在此處，真是大飽口福了。

“是啊，殿下帶它回來的。”裴敬雪掰了塊糕點遞到梨花面前，“梨花，來。”

“它叫梨花？”楚越問。

“嗯，六殿下取的名字。”

楚越摸着它的腦袋，巨大的呼噜聲響起，梨花舒服地眯着眼睛。

“對了，楚哥哥，眼下你已經醒了，你想留在将軍府，還是回侯府啊？”

裴敬雪手上摳着糕點，心裡其實有點打鼓，她與楚越已太長時間未見，再加上九死一生，楚越說不準已性情大變。

楚越手上摸着貓，目光落在院子裡成片的海棠花裡。

他答非所問，聲音喃喃，“六殿下……似乎很喜歡海棠。”

“嗯？啊，愛屋及烏罷了。”裴敬雪順口道。

楚越疑惑地看她。

“額……”裴敬雪還沒想好說辭，先前離開的李卿暮又回來了。

裴敬雪扭頭看去。

李卿暮換了一件玄色錦衣，腰間系了同色的玉帶，左側挂着玉墜，他手上握着什麼東西，如松柏一樣立在廊下，身量極高，肩背寬闊，發間一支蓮花玉簪，更襯得他清冽俊秀，碎發遮在額角，而眉峰淩冽，冷若冰霜。

楚越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抱着梨花行了一禮，“六殿下。”

裴敬雪也站起來，“六殿下安好。”但心中卻腹诽：孔雀開屏。

“你身上有傷，無需多禮。”李卿暮盯着楚越看，沖裴敬雪随意地擺了擺手。

裴敬雪也是個會看臉色的，當即道：“想必殿下和楚哥哥有要事相商，我就先下去了。”

“楚哥哥，我明日再來看你。”

“你不回侯府嗎？”楚越問。

裴敬秋在骊山，她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怕對她名聲不好。

裴敬雪忙說，“我、我還要在将軍府住一段日子，是哥要我留在這的！”她一臉真誠、嚴肅。

李卿暮側目看了她一眼。

楚越點點頭，他才剛醒，還有很多事情不太了解。

而且，他與六殿下并不相熟，裴敬雪留在此處，可能是想替她哥盯着李卿暮。

隻不過裴敬雪一介女子，無權無勢，無名無利的，大概做不了這件事。

他目光在李卿暮和裴敬雪間巡視幾番，男當婚，女當嫁，況且裴府武将出身，裴敬雪也大大咧咧，對很多繁文缛節不甚在意，I六皇子混迹戰場，對兒女家名聲什麼的，自然看得開。

裴敬秋心大，家裡很多事情都沒操過心，可能也忽視了裴敬雪的婚事。

如今，裴霜故去，敬雪到了年齡，如此的話……他就要擔起長兄的責任了。

裴敬雪穿過拱門，下意識向楚越他們的方向看去：李卿暮坐在楚越對面，楚越抱着貓，風掠過霜色衣袖，衣袂翻飛，硬生生将滿地枯黃的海棠花都浸出幾分顔色。

正巧遇到晚水來送飯，她循着裴敬雪的目光，良久，壓低聲音，“你就是喜歡楚大人。”

“但是我告訴你，我家主子對楚大人勢在必得，你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