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倫勞德眯起眼睛,皺緊眉。
他的目光被花攤的方向吸引而去,就連身旁卡瑟琳悄悄同他十指相扣的動作也毫無察覺。
捉見那一抹掩藏在花束後與人勾纏的身影,一股熟悉感隐隐盤旋在心頭。
從他的角度看去,看到的是金發耀眼的青年正捧着懷中少女的臉激烈地纏綿親吻——
他們唇齒厮磨、難舍難分。少女小鳥依人地害羞躲藏進青年懷裡,俨然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可克倫勞德總覺得那道嬌小的身影莫名熟悉,他認真仔細地看去,少女寬大的白色帽檐包藏住了她的頭發,帽檐陰影下,隻在青年寬大的手掌下隐約露出點泛着绯紅的肌膚,側臉全被那隻手霸道又吝啬地擋着,讓人完全無法窺見她的容貌。
克倫勞德不由得将目光挪向那名青年。
這一眼,正對上那顔色昳麗的粉眸邪勾勾地投望而來,眼神中幾分意味不明的嗤屑與挑釁一閃而過。
那股冰冷壓迫的視線很快被撤走,克倫勞德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
區區賤民怎麼可能膽大妄為地敢用那種眼神冒犯他?
但那張臉……
似乎與腦中的某個畫面重合,克倫勞德猛地眼神一凜,那張過分優越的面容哪怕隻有短暫的一眼、他的記憶也尤其深刻——
他認出,那是芙麗娅身邊的私人騎士。
初見時,高傲的王儲并未将身份低賤的騎士看在眼裡,隻是輕蔑地掃了一眼。當時克倫勞德隻覺得那頭金色的頭發格外紮眼,直到此刻,他才開始正視眼前的這名青年。
表面沉默寡言的騎士私底下的品行作風竟然如此放浪、這一點發現讓克倫勞德感到哂齒,芙麗娅竟然心大到放任自己的騎士當街和情人耳鬓厮磨、更何況還是在莊嚴肅穆的聖女封授大典上,簡直令人不恥。
但他也開始生疑,平時對芙麗娅寸步不離的私人騎士,此刻怎麼會單獨出現在街頭?
那說明芙麗娅一定也在附近。
克倫勞德忍不住再度審視起他懷中少女的身份。
黑眸郁出森森寒意,一沉再沉……
占據他理智上風的是否認這個荒誕的猜忌,他笃定芙麗娅沒有這般大的膽量來僭越自己。更何況她還愛他愛得那般瘋魔,貴族的驕傲絕對不會允許她屈尊俯就、低頭親吻腳邊卑賤的下位者,他對此有着絕對的把握,确信無疑——
他試圖将那絲疑慮強行壓下,卻反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懷疑的種子一旦悄然萌芽,就再難徹底根除。
卡瑟琳察覺到了身邊男人的異樣,五指緊緊交握着他的手掌:“怎麼了殿下?”
克倫勞德慣性地眯起眼,正過目光,直視前方:“沒事。”
随後,忽然想起什麼,他俯身沖車下的随從吩咐兩句,再也沒有分心。
“他已經開始懷疑你了。”亞瑟蘭溫熱的吐氣噴灑在耳廓,芙麗娅渾身一麻。
他終于肯放過她,不舍地分開唇,又眷戀地輕舔少女紅得可憐的嘴角。
亞瑟蘭感受着懷中人因微微促喘的急驟心跳,心情愉悅到了極點。
芙麗娅聽見他的話下意識看向已經漸遠的車駕,心中不知怎的,竟然扭曲地生出一種報複的快感,嘴角微微上揚,又迅速抿緊。
心裡飽受折磨的終于不再是自己一個人,你就慢慢猜忌着吧,克倫勞德。
但她還是惱火,氣他的蠻橫,氣他的無理取鬧,也氣自己竟然在他的掌控中無法掙脫,于是擡頭怒瞪始作俑者:“我早晚把你嘴裡那兩顆狗牙齒給拔了!”
唇瓣腫脹不堪的疼痛都是遭受到那對尖銳犬齒的迫害,瘋狗的吻技極其糟糕,像極了他性格中那部分未被完全馴化的野性,狂亂又叛逆。
“想再來嗎?”小狗眼神亮晶晶地盯着她。
芙麗娅連忙嫌棄地捂着嘴,一把推開湊近自己的狗頭:“滾遠點!”
不遠處,藏沒在人群中的身影緩緩走出。
他的關注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已經從卡瑟琳身上轉移,眼神緊緊凝着亞瑟蘭和芙麗娅的方向,目光落在青年那張帶着笑意的隽秀面容上。
身邊同樣裝束的人摘下兜帽,附到他耳邊,聲音壓得極低:“那個人……需要我去查嗎?”
男人眯起眼:“不,直接殺了。”
“是。”
“真是有意思啊。”他的嘴角咧開一個弧度,手指緩緩挑開兜帽,那團金色仿佛一輪焰日在他鉛灰色的眸底危險地燙灼:“我怎麼可能允許這樣的威脅存在呢?”
亞瑟蘭逗弄芙麗娅的手指被芙麗娅打個正着,他卻行動有所滞緩地收斂起惡劣笑意,擡眼間神色瞬間冰冷。
目光穿越人群,卻空無虛影。
芙麗娅已經咬上來,忿忿給了他手指一口。
亞瑟蘭緩緩垂下睫毛,遮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銳利,目光落在指節上那圈淡淡的可愛牙印上,眼底的寒意有所回春。
聖女封授聖典在一片喧嚣聲中落下帷幕。
卡瑟琳搬出了修道院,住進了毗鄰王庭的一間為聖女單獨修建的寝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