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芙麗娅被軟禁在山林的這段時間,她的心情破天荒的甯靜平和。
暫時脫離權力與争鬥的漩渦,她不必再為預言的謎團絞盡腦汁,也無需再為自身的安危擔驚受怕。
隻需要享受着某人完全周到的服務,自在逍遙。
芙麗娅啃着亞瑟蘭從外面采摘回來的野果,她慵懶地倚靠在床頭,百無聊賴地撥弄着發梢,一邊看他在眼前忙來忙去。
他們之間的交流很少,亞瑟蘭總是保持着沉默寡言,似乎還在因為她試圖擅自逃跑的想法而不高興。
亞瑟蘭的那頭金發太顯眼了,每次出門他都會戴上兜帽,回來時,他總是帶着幾本裝幀精美的繪本供她在這段時間解悶。
每到飯點,他無需過問她的口味,隻要當天在飯桌上看到她食欲不高地吃得少了些、第二天芙麗娅就能在桌上看見新式的食物。
熏魚、烤肉、炖菜……至少在吃睡上,芙麗娅沒受到半點委屈。
他給她梳發的手藝也更加精湛了,甚至會變着不同的花樣,有時候出遠門也會給她帶回來漂亮的珠寶首飾。
那次她驚訝地問他怎麼突然買這些,他也不說話,但芙麗娅知道,他在鬧别扭,但又想哄她高興——
亞瑟蘭幾乎能做女仆做的所有工作,甚至做得無可挑剔、更加完美。
“今天我來做飯。”芙麗娅拍拍手、利落地站起來。
這些日子,她呆得實在是太無聊了,除了看書發呆、便是等着亞瑟蘭将一日三餐妥帖地擺到她面前。
這樣的日子雖然安逸,卻讓她越來越感到不安。她總不能一直這樣依賴他,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她已經不是那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族大小姐了,未來的路,她必須學會獨自面對。
一想到将來要獨自一人上島生活,芙麗娅便暗下決心,她必須開始鍛煉自己的獨立生活能力,而學會做飯,便是這第一步。
亞瑟蘭端着鐵鍋的動作一僵,他略微詫異地側過頭看了芙麗娅一眼。
“你什麼見鬼的眼神?”芙麗娅瞪他:“你是不相信本小姐的做飯技術嗎?”
說這話時,她有些心虛。
她确實不會做飯……
所以她才要學啊!
芙麗娅一把卷起衣袖、大步上前,毫不客氣地奪過他手中的鐵鍋。不料,這口鐵鍋裡竟還盛着大半鍋水,沉甸甸的遠超她預料。她手腕一沉,鍋身猛地一抖,幾股冷水瞬間濺出,打濕了她前襟一大片。
亞瑟蘭下意識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身體。
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差點真的被芙麗娅那副自信滿滿的模樣給唬住,以為她有什麼深藏不露的本領。
然後亞瑟蘭就看見少女窘迫地紅起臉、欲蓋彌彰地狡辯:“不是做飯嗎?你幹嘛往鍋裡灌那麼多水!”
“洗鍋……”
這是常識。
但是嬌氣的小姐不懂。
“……”
芙麗娅眨了眨眼。
好吧、好吧,那就先從洗鍋開始吧。
亞瑟蘭對她驚人的執行力感到意外。本以為隻是因為無聊而一時興起,卻看見小姑娘耐着性子,一會兒舉着火鐮認真琢磨生火的方法、一會兒又拿起砧闆陷入沉思。實在困擾、就會向他求助,得到答案、又屁颠颠跑去按他說的方法嘗試。
看她做飯真的很有趣,亞瑟蘭不舍得錯過她的任何一步透着絲詭異的行動,于是幹脆舒适地坐下來,像欣賞一場精彩的演出般,靜靜觀賞起來——
她蹲在那裡,手裡的火鐮終于擦出火星了,然後立馬起身、着急忙慌地四處尋找引燃的材料。
可憐的火星沒等到她的拯救,萎靡地熄滅了,她爆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怪叫,然後又停下來拍拍胸口安慰自己,振作着重新開始生火。
反複幾次,她幾乎把他囤起來的木柴都糟蹋了個遍,這時候亞瑟蘭就會默默出門,重新抱一堆進來放到她腳邊。
終于,起鍋了。
她手忙腳亂地忙活着,鍋中“呲啦”“呲啦”響個不停,因為害怕油水濺到自己身上,她就會像隻受驚的小兔子猛地竄開。
他看到她完成她的“大作”,轉過身,漂亮的小臉被煙熏火燎得灰花,端着碗盤的手心也黑得不像話,沾滿了炭灰。
那雙眼睛卻明亮如洗,興奮又熱切地看向他。
“快來嘗嘗我的手藝!”
碗盤被端上桌,亞瑟蘭瞥了眼碗中粘糊混沌的食物,愣了愣——
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顔色,像是多種顔料不慎打翻後胡亂混合的産物、又看起來像攪渾泥漿的質地,散發着一種混雜着各種食材氣味的味道。
“這是什麼?”
“炖菜啊!你平時做的,很難認出來嗎?……好吧,确實有點不忍直視,但味道說不定很驚豔!”
亞瑟蘭确認了一眼芙麗娅臉上沒有惡作劇的嫌疑,又重新将目光投向碗裡難以辨認的食物,深信不疑地拿起叉子、叉起一坨稠狀物、然後送入口中。
“……”
“怎麼樣?”
強烈的味覺沖擊非常符合這道菜的外觀。對口腹之欲一向淡泊的亞瑟蘭第一次深切地體會到酸甜苦辣鹹原來能同時如此豐富而有層次地出現在一樣食物中。
他慢慢咀嚼着,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