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當即露出一個驚悚的表情:“天啊,那你可真不容易,你知道他的來曆嗎?”
“他可是蘭開斯特家族的少爺,沒人願意負責照顧他,你竟然這麼有勇氣?”
芙麗娅沉默了,蘭開斯特家族她有印象,現任家主作為開國元勳,名字至今仍在帝國史冊上熠熠生輝,因手握部分軍權,現在被封授為公爵。
蘭開斯特家族龐大、支脈複雜,不過年輕一代的孩子幾乎都是女性,隻有一名男丁,聽說還是個纨绔,論治國理政、領軍作戰,連他姐姐們的衣角都趕不上,蘭開斯特老家主因此愁于繼承之位。
以前芙麗娅和蘭開斯特家族的小姐們打過交道,不過鬧得并不愉快,如今她卻淪為她們弟弟的扈從,還真是荒謬。
少年又給自己科普了一遍,芙麗娅忍不住反駁:“那為什麼不讓他的姐姐們做繼承者?”
她的想法很簡單,能力傑出的女性同樣有資格做掌權者,但現實是,沒有人會理解女性的不公境遇、認同她的想法。
“你在開玩笑嗎?”
眼前這個少年見鬼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們的思想仍然囹圄在封建的框架之下。
“所以啊!他才被他老爹拎到這裡來磨練磨練脾性,可你想想、他可是蘭開斯特家族唯一一個少爺,他要是在這裡出了什麼差池,蘭開斯特家族第一個發難的是誰?是你啊!”少年忌憚地望了一眼費爾南的軍帳。
芙麗娅想起剛才那個身穿軍裝把她推給費爾南的列維,忽然明白了他打的什麼主意,他大概是覺得自己身體瘦弱,就算被弄死也對軍隊沒什麼損失……
戰場上本就是弱肉強食、毫無情感邏輯可言的地方。
芙麗娅默了默,道:“你好像知道很多。”
少年拍了拍胸脯驕傲地說:“當然!我可是消息通!”
其實就是個碎嘴子的話痨。
芙麗娅心裡吐槽,還是抱着點期望問了他關于拉斐内的事。
“額……這個,”少年表情變得有些犯難,他壓低聲音,警惕地瞥了眼四周:“皇帝陛下因那件事大發雷霆,中将被派去最前線遠征了。具體位置我真不清楚,總之中将不在營地裡,但聽說是去平叛......不過應該快回來了,最晚一兩周吧。”
“說起來!十分震撼!”少年還在跳耳邊喋喋不休:“你知道嗎?曾經全帝國聞名的惡女小姐對我們皇帝陛下那一片癡心可是人盡皆知,誰也沒想到婚禮當天那位小姐竟然……竟然想刺殺陛下!”
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正在當事人面前講她的八卦。
“現在啊,她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正在被全方位通緝呢!”
芙麗娅的睫毛顫了顫,手指不由攥緊衣角。
記憶裡的畫面與少年的描述重疊,她恍惚又看見兄長擋在身前的身影。
她牽連了拉斐内太多。好在克倫勞德沒有趕盡殺絕地發難,但這份“仁慈”,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淩遲?
依照克倫勞德瑕疵必報眼裡容不下一粒塵埃的脾性,又怎會輕易放過當衆折辱皇室尊嚴的叛徒?
她深知那所謂的“寬宏大量”,不過是他精心編織的羅網——等權力徹底收歸掌心、等她自投羅網,屆時必将迎來最殘酷的清算。
看來得更快一點了。
現在,她不僅是要為了自己,更要為了守護哥哥而去殺死克倫勞德。
她聽見自己啞着嗓音問:“能和我講講,後來發生了什麼嗎?”
“後來?不就是先皇病逝,權力交接……不過,新皇一上任便迅速頒布了各項政策,幾乎将舊秩序颠覆——”
少年忽然把芙麗娅拉到自己的營帳附近,神秘兮兮地說:“進來說!”
芙麗娅沒有拒絕他遞來的熱茶,坐在一旁認真聽着他接下來說的話。
這段時間裡外界确實發生了很多大事,聽得芙麗娅全程神經緊繃:
“新皇首先廢除了教堂任何關于王族禮拜的規定,原本每月三次的聖典說廢就廢,還把卡瑟琳聖女娶為皇後,主教們跪在宮門外三天三夜都沒用!然後,他大肆征兵納稅、将等級制度劃分得更為明細嚴格,這樣一來能征到的财稅更多,接着又重新修定了法律案則,你敢想象嗎?現在偷個面包都要被絞死!聽說,新皇甚至想要拆除蓋亞神像……說是要在原址建造宙斯的權力豐碑,祭司們氣得當場撞柱自盡……”營帳外突然傳來馬蹄聲,少年吓得一縮脖子,迅速噤了聲。
營帳内悶熱得讓人窒息,可芙麗娅卻感覺寒意順着脊椎節節攀升。
啜了口熱茶,才好受一些。
“你是住山裡的嗎?什麼都不知道?”少年奇怪地打量着芙麗娅,才注意到她髒兮兮的臉和頭發:“诶?你這是和人打架了嗎?怎麼搞成這副樣子?”
“聽說那位刺殺皇帝失敗的大公小姐也是亞麻棕的頭發呢……”
他不經意的一嘴,卻讓芙麗娅瞬間寒毛直立。
“……這也太巧了吧。”
“嗯!确實很巧!你長得也像個——”他意識到說一個男生長得像女孩兒可能不妥,急忙把話咽了回去。
芙麗娅強裝鎮定,試圖岔開話題:“你叫什麼名字?也是扈從嗎?”
少年笑嘻嘻說:“對啊我和你一樣,我叫紮文,以前是做送信員工作的,你呢?”
“我叫蒂姆,以前是……牧羊的。”芙麗娅觀察了眼紮文的表情,見對方并未懷疑才暗暗松了口氣。
紮文熱情地伸出手,眼睛亮晶晶的:“我覺得咱倆特投緣!交個朋友呗,以後相互照應!”
芙麗娅盯着紮文伸出來的手,并沒有反應。
她至今仍然無法相信任何人。
紮文倒也不覺得尴尬,把手收了回去,大大咧咧地說:“看起來你很腼腆啊,沒關系,以後我帶你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