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趕到的時候,一顆恒星的屍體還挂在樹上。
天色昏暗,村莊四面環山,種滿了樹木,黑色剪影像是身形扭曲的魑魅魍魉,張牙舞爪步步逼近。
這棵長于山坡上的大樹尤為顯眼,它高達異常,比其餘樹還要高一倍不止,樹冠幾乎遍布半座山坡,遠遠望去,一顆恒星像是一串纖長的風鈴,整個人挂在樹枝上随風飄動,衣角被夜風吹得簌簌作響。
和領路的青年一樣,穿着藍黑服飾的村民手牽着手,用不知名的語言圍繞着他唱着不知名的哀歌。
高聲吟唱間,哀調婉轉悠長,裹着微風,孤寂與悲鳴飄向天地,然而他們蒼老,又飽經風霜的臉龐上洋溢着的情緒卻似乎是喜悅,哀調也成了由衷的祝福,整個畫面說不出的詭異。
曾思衡被一個當地村民單手反綁在後,這人手勁極大,任憑曾思衡如何掙紮都紋絲不動,顯然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範圍。
曾思衡被迫跪在泥地上,氣急了,怒吼道:“放開我!!”
另一個面生的人,應該就是江善溪了,他跪坐在樹前,像是贖罪般,一動不動,背影忏悔落寞。
見四人前來,這群村民中為首的老者擡手讓大家停止,他拄着拐杖走到四人面前,先是仔細看了看四人的模樣,随後滿意地點頭,一張嘴,便是濃郁的煙臭味。
老者面目慈善,一笑,臉上溝壑像被揉捏的紙一樣皺成一團,平展開後依舊可見深深的紋路。說話間,他露出一口缺漏、歪斜的黃牙,喉嚨像是被堵住了,語調含糊地說着一口濃郁的方言,沒人聽懂他說了什麼。
說完,老者率先轉身離開,其餘人跟在他身後也走了。
曾思衡失力地坐在地上,慶幸地看着來人:“你們終于來了……”
看到主心骨,終于安心了。
遵時注意到泥地上留着無數堆疊的腳印,鬼族視力非凡,即使在夜色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略微蹙眉,在心中飛快計算出腳印數量,已經遠遠超過剛剛離去的九人。
他冷靜地看向曾思衡:“你先說說這裡的情況。”
二部人員混雜,遵時作為二部部長,一年露面次數就一隻手,他最多認識兩位副部長。若在從前,凡遇到說自己在二部任職的人,他肯定會先審核身份,畢竟在外冒充自己是二部的人不少,但說來也巧,前幾天遵時正好因為祥和小區的案子見過曾思衡。
“好。”兩人見過一次,曾思衡自認對遵時還算有點了解,在接觸部長前,林副部長已經讓他覺得十分有“老幹部”味了,嚴肅正經,公事公辦,不接受任何賄賂,但前幾天他見到遵時後,他發現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遵時部長比他還強硬!比他還嚴謹!比他還說一不二,不講情面!而且武力值超高,隻用一隻手就輕松把伥鬼捏成粉末,還是一隻道行很高的伥鬼,别說他師父了,就連一般鬼族也做不到。
即使知道遵時是他的上司,他倆一夥的,曾思衡還是感到十分有壓力,不敢遺漏一個細節,仔細講述全程:“我和一誠找到他們的時候,兩人像是中了蠱,一個勁地往白條上套自己的腦袋,攔也攔不住。後來我們合力救下江善溪,等到要救這個主播時,這些村民也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我看情況不對,所以立馬攔着這些人,讓一誠趕緊回去找顧哥幫忙。”
林祝夏彎腰仔細看了看,江善溪似乎失了神智,目光呆滞地擡頭看着某一處,像是一尊沒有氣息的雕塑,如曾思衡所說,他脖頸上果然有一圈青紫,然而顔色之深,更像是已經吊了很長一段時間。
地上還有一條斷裂的白布,林祝夏腳尖挑起白布,斷裂的接口像是被利刃滑開的,他找了找,一把掌心大小的便攜水果刀掉在死去主播的身下。
怕林祝夏誤會,曾思衡忙解釋道:“這小刀是他們帶來的,也不知道從哪裡拿的。”
林祝夏問:“那這些白布呢?”
“不知道。”曾思衡說,“我們來的時候就在樹上了,不清楚是他們兩人套上去的,還是本來就在樹上的,不過後者不大可能吧,誰會莫名其妙往樹上套白布啊,你們說是吧……”
眼見衆人臉色都沉了下來,曾思衡說得越來越沒底氣,他“呵呵”笑了笑,試圖緩解這微妙的氣氛:“不、不會被我猜中了吧……”
平時最愛笑的一誠嚴肅道:“曾哥,也許,說不定,可能,你真相了。”
曾思衡:“……”
其實不需要疊加三個虛詞的,他能懂!
林祝夏收回腳,擡頭看了看,轉頭對顧時茂說:“先把人放下來吧。”
“好。”顧時茂剛想上前,遵時開口說,“我來吧。”
他伸出右手食指,隔空一劃,牽扯着主播的白布立馬斷裂,一道柔風随之飄去,裹住屍體,安然放在地上。
見狀,林祝夏意外地看了遵時一眼,他沒想到這人表面上看着冷淡,話也不多,卻是個細心的。
“我靠!他這臉是怎麼回事?”一誠的驚訝聲頓時吸引衆人視線,天色較黑,這顆老樹又長得十分高大,剛才沒有人發現這個主播的臉面目全非,全是滲血的燎泡。
“這、這是什麼時候燙出來的?”曾思衡不由懷疑自己的眼睛,“不可能,我明明一直在這裡,我肯定我見到他的時候,他臉上絕對沒有燎泡,在你們來之前,也沒有人動過他的身體或者臉。”
一誠也保證:“對,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的臉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