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林祝夏的瞳孔被一片墨黑浸染,順着他纖長的睫毛,一縷縷黑氣旋轉着,萦繞在他周身,托着他浮在水中。
這些黑氣像是細小的擰繩,将人霸道地捆住,同時也向外人展示自己的所有權。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做出邀請的手勢,仿佛一個優雅的紳士請她跳舞,可她隻想後退,她隻想逃跑!
這請的不是舞,要的是她的命!
這一刻,她忘了這是她的世界,她顫栗着,慢慢向後退,殊不知對方早看穿了她的企圖,在她轉身逃跑之際,分出更細小的觸手,刺進她的體内,毫無節制地吸取她的力量。
聚集百年來的念力所煉化的力量,就這麼在短短幾秒内被奪去三分之一!
++,她的鏡子裡為什麼會進來個吃自助餐的,那人和她做交易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
誰、誰來救救她啊!
沒人來救她,感受着力量從身體裡消失,她心中升起絕望。
力量減弱下,她逐漸無法支撐自己的世界,水面動蕩,大地震動,她胸口出現一道細小的裂痕,短短幾秒間便擴大到可以塞下一根手指的寬度。
她艱難祈求:“求……你……”
他嘴角挽起一抹輕蔑的笑,好像在說:就憑你也有資格向我求饒?
就在同一時間,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一個又一個鏡子世界都産生了不同程度的動蕩,那些剛遇到怪事還沒理清頭緒的人,更加慌亂逃竄,然而那些控制鏡子的“她們”自顧不暇,驚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身體上出現或大或小的裂縫,将她們劃為無數片。
咔嚓咔嚓……碎片剝落,在地上砸得粉碎,虛無的形态一步步化為實體,露出她們纖細的手指,白皙的腳踝……還有她們真正的模樣。
“我是誰?”
“我是桂英……”
“Wa ta shi Himari……”
“I’m Olivia……”
“I‘m Suu Kyi……’”
……
白雪覆蓋的安帕托山頂上,一名少女穿着明豔的刺繡裙,身披羊毛鬥篷,低垂頭顱跪在地面,纖細的身軀在寒風下微顫。
這是一場久等一年的儀式,她是為太陽神精心挑選的貞女,在庫斯科淨化身體和心靈後,又從沙漠到海岸,再到雨林,最後到達此處。
她的職責是為神明織造聖衣與釀造聖酒,多麼神聖啊,她應該為此感到榮幸,對嗎?
人群歡呼着,儀式來到最高/潮,祭祀砸碎她的頭顱,劇痛和寒冷侵入她的四肢,神明沒有出現,雪花擁抱了她。
她被永遠掩蓋在大雪下。
她好想距離2000公裡的家。
……
“你的父母沒有向我支付足夠的嫁妝!”
“你就是因此來計算我的價值嗎?”
“你們必須再向我補償兩百萬盧比和一台新車,沒有我,你隻會變成一個被看不起的女人,沒有價值。”
“我不是物品,更不是你的附屬品。”
爐竈上,熱油滾燙,産生嗆人的煙霧,女人這才想起與丈夫争吵前,她正在為家人烹制晚餐。
“先吃晚飯吧。”
她失望地轉身,卻見丈夫第一次拿起鐵鍋,下一秒,令人心驚的燙度一下子席卷她裸/露的皮膚,微弱火苗碰觸、點燃,一觸即發。
她像一根會發聲的火柴,燃盡一生,蜷縮成黑色灰燼。
警笛長鳴。
男人哭着說:“我的妻子做飯時不小心栽進了火裡。”
……
木柴堆疊的高台上,幹草圍成一圈,一個又一個女性被捆綁在木樁上,火焰從她們的腳底蔓延,吞噬她們扭曲猙獰的臉。
蒼老的男人穿着黑色常服,慷慨激昂地宣讀着:“……願你派一個惡人轄制他,派一個對頭站在他右邊……願我的仇敵披戴羞辱,願他們以自己的羞愧為外袍遮身。”
一簇簇熊熊燃燒的火焰成了他的舞台。
烏雲密布的陰天,雨水化成了人群中的淚。
“KILL THME! KILL WITCHES!”
在震耳欲聾的興奮吼叫下,有女性淚流滿面:“NO! SHE IS NOT WITCH, SHE IS A NURSE!”
……
冬去春來之際,路邊的山茶花搖曳,青年收回目光,匆匆回到破舊木屋,滿腦子都是那個頭戴山茶花花環,笑顔如花的少女。
家中,母親無聲垂淚,父親沉默地抽着煙鬥,空氣似乎也凝滞了,見兒子回來,握着煙鬥的手一震:“如何了?”
青年垂着頭,面色蒼白,半晌,他點了點頭,視線看向左側的房間,裡面似乎還留着阿姐的體溫。
父親啞聲道:“沒成笑柄,也算成全了父女緣分。”
白煙袅袅,解不開的愁苦彌漫在整個屋内。
“睡吧。”
青年站在原地,久到雙腳失去知覺,他轉身看向屋外的山茶花,他不明白,為什麼情郎意外死亡,他的阿姐不為之情死,就會變成全村的笑柄。
這是愛嗎?
可是愛為什麼綁架了阿姐的命?
黑夜漆黑,大風呼嘯,白色山茶花整朵掉落,像是有人掉下的眼淚。
……
弟弟失魂落魄的模樣是她意識消散前最後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