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從出生到離開這個世界，到了年紀就成家，是必須的一環。

菲林沒有這麼做，他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樣，這讓人不理解。

娘催他出去，菲林就搖頭，然後第二日接着去打獵，回來默默陪他們度過新的一天。

爹的腿腳不好後，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在第十年的冬天，爹阖上了眼睛。

菲林親手砍了木頭，做好了棺木，和娘一起将爹送入這片山林的地下。

娘的眼睛變得渾濁起來，走路也沒那麼輕快了。

菲林做了一根拐杖，讓娘撐着走。

娘忙忙碌碌，給菲林把衣服縫縫補補。

家裡其實隻有那麼多家當，但娘總要翻來覆去收拾一遍。

“這是你爹當初娶我時，給我打的镯子。”

老人家借着冬日的暖陽，抖着手從已經包漿了的帕子裡，取出一個細細的銀镯子。

“爹娘對不住你，留你在身邊，耽誤了你娶妻生子。”

娘說起這個時，嗓音都有些發顫，把銀镯子珍惜地塞給菲林。

“兒啊，等娘走了，你不能繼續孤家寡人在山林裡待着，得出去看看啊。”

娘苦口婆心。

“往後你娶媳婦，咱們家底薄，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這個镯子給你媳婦。”

菲林隐約察覺到什麼。

娘就像山林裡快枯萎的葉子，聞到了冬日來臨的氣息，隻剩下一點點根莖還連在樹上，隻等風一吹，就做好準備掉下來。

他将镯子重新還給娘：“我不打算娶妻生子。”

菲林的話，石破天驚。

“所以娘，你若不想看我孤苦伶仃，就為我好好活着，讓我多過幾天有家人的日子。”

“镯子你自己收好，等大哥二哥回來，随便你給誰。我不要。”

“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日子挺好。”

菲林察覺自己就像手裡握緊了沙子的孩童，企圖将快要失去的東西，在掌心中留得更久一點。

他已經長高長大的身軀，是頂着這個單薄小家的唯一脊梁。

菲林蹲了下來，看着娘頭上溝壑的皺紋，還有數不清的白發，認真開口。

“娘，你活久一點。要努力。”

在朦胧的一種直覺中，他覺得人間的親情，也是像天上的雲一般，相聚的時光有限。

如果一個人心存死志，對這世上沒有期待，就會像浮萍，被風輕易吹散。

但倘若他從靈魂深處，迸發出對生的渴望和呐喊，不放棄，那麼就能留的更久一點。

他想讓娘努力活，長壽。

不要有那種“生怕耽誤了孩子的終身幸福”，而心存愧疚，以為自己是拖累。

菲林逼自己多說一點話。

“娘，我們這一世有緣，成為母子。有緣就要珍惜。我性子古怪，你老了離開了，我就沒有家了。”

“你不是拖累我耽誤我，你是在…給我這世上最珍貴的親情。”

沉默寡言的小兒子，常常不說話，但一開口就讓人淚崩。

娘一下子嚎啕了起來，拍着菲林肩膀。

“…娘一定長命百歲…你啊你，我的兒…”

菲林的話，似乎解開了這個老人的心結，她變得茁壯起來，重新恢複了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