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他們兩人的照片,從上個學期到昨天他把遲晝煜的手揣進口袋裡的照片,角度多樣,但每一張都在說他們關系不一般。
他們敢做偷拍這種事,自己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直視遲常行,“叔叔,有話您就直說。”
“我要你離開我的兒子。”
“您要當他是您兒子,就不該把他送去外婆家好幾年都不聞不問,就不會讓他的腺體受傷,甚至一個小手術都不讓他做。初中到高中,您有給他一分錢嗎?”
遲常行冷哼一聲,“他身上留着我的血。你是以身份來對我說教?”
“我沒資格說教您,您更沒有資格來教我做事。”說罷,他起身就往外走。
身後的人幾步追上他,一隻手拽過他,擡手就是一巴掌。
長這麼大,他是第一次被人扇巴掌,還沒回過神,一股暴戾的氣息撲面而來,似要把他五髒六腑都壓炸一般。
遲常行用信息素壓制他。
雙腿發軟,渾身止不住顫抖,随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迷蒙細雨打濕他的全身,視線也有些模糊了。
遲常行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兒子會和頂級Omega結婚,會生出頂級Alpha繼承人,而不是和你一個根本不會生育的Beta。”
好疼,渾身都疼,身體每一寸皮膚都在痛苦地哀嚎。
遲常行把一沓紙丢在他身上,他的社交賬号,遊戲直播的圖片,“迎煜之家”……
“我猜你也不想你那個賤女人開的收容所毀在你手裡,七十三個殘疾人流落街頭,”他冷笑,“鳥不拉屎的地方乞讨,你覺得他們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殘疾、唐氏、瞎子、聾子丢出去三天就會餓死。”
“你大可試試我有沒有那個本事。我并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任何人我都可以不在乎,除了我的兒子。”
遲常行走了,他覺得身上更疼了。
雨水打濕他全身,他蜷縮在地上,臉浮現在小水窪裡。
他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好久,他晃悠悠站起身走了幾步,把地上的紙張撿起來,每一張都有他的過去,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紙張被水浸泡,有一些一碰就碎成了兩片。
他把紙丢進垃圾桶,拿出手機想給楊舒打電話。
手,屏幕上全是水,他怎麼劃都劃不動。
淚水控制不住流下來,他一把将手機丢了出去。
他掐了自己一把,不讓自己哭出聲,胡亂摸了一把臉,他怎麼可以因為别人的幾句話哭,怎麼可以被幾句話就擊垮。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子飛速轉動,要是遲常行真想對迎煜做什麼,他要怎麼阻止。
電話鈴聲把他從思緒中拽回來。他撿起已經屏幕已經碎裂的手機,見上面顯示的是“貓貓大人”,他快步走到屋檐下,抹去眼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像哭過一樣。
他剛接通電話叫了一聲“媽”,電話那頭便傳來了楊舒的哭聲。
“芋芋,奶奶,奶奶快不行了。”
刺啦一聲,一道閃電劈下。
怎麼沒劈到他身上。他不禁想。
啪的一聲,他打了自己一耳光。
還沒見到奶奶,他還有很多事情沒做,他怎麼能想死。
江夜闌連夜趕回去,終是沒見到奶奶最後一面。
奶奶被一片白布包裹着,全身大面積燒傷,他永遠都不能再見到奶奶了。
楊舒還躺在病床上,他還不能哭。
李富陽先他一步走進去,他站在門口,聽着楊舒的抽泣聲,聽着她說對不起,怎麼也邁不出腳。
李叔說,是因為奶奶發病,把水倒在了插座上導緻短路,點燃了楊舒搭在她腿上的毯子。
奶奶年輕時候太累老了之後,隻要天氣一涼雙腿便會抽痛。家裡不常用炭火取暖,奶奶又不習慣坐沙發,楊舒便特意買了一個烤火爐。
他後退幾步,踉跄着走到公共椅子上坐下,一天一夜沒合眼,加上暈車導緻目眩耳鳴,或許也有昨天淋過雨的原因。
好累。
昨天走的時候他還沒跟任何人說,一個大活人突然不見了,會着急會擔心的隻有那些會在乎他的人。
他拿出手機,想着給他們回個活,卻死活也打不開,不知道是沒電了還是被他摔壞了。
他雙手抱着頭,腦子一團亂。
不知不覺間,他似乎是在椅子上睡着了,他聽見李叔叫他,他媽叫他,他想睜眼,卻怎麼也睜不開,明明有在張嘴,卻怎麼也說不出話。
江夜闌是在病床上醒來的,醫生說他還得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莫名其妙,他又沒病。
醫生一走,他便下床跳了跳,除了一種躺久了又倏然走動有些不習慣外,他沒有任何不适。
他看向玻璃窗裡的自己,轉了兩圈确認沒事後,偷摸着溜出病房。
這醫院他以前沒見過,走廊上所有的窗戶都裝有防護網。
轉了一圈,他終于知道這是哪了。
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