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趙培溪換了條小禮裙出來,扭着身子去夠背上的吊牌,不小心撞在了錢紙鹞身上,埋怨道,“你怎麼站在路中間啊,害我差點摔倒。”
“好看好看,溪溪身材這麼好,穿什麼都好看。”大姨趙清麗逗着懷裡的小孫子,“寶寶說小姑姑是不是穿什麼都好看呀?”
“那可不,我女兒長這麼漂亮,就是穿麻袋都好看。”
“什麼呀!”趙培溪一把扯掉吊牌,絲毫不擔心會将新裙子扯壞,“我說另一件好,哥哥非說這件好!”
“你夠了啊,”趙培川笑道,“不是兩件都給你買了嘛。”
趙培溪不依不饒地向她媽媽告狀:“可我不喜歡這件,哥哥還要求我在他婚禮那天穿……”
表嫂出來解釋道:“培川的意思是這件更襯婚紗。”
“是哦,溪溪要上台送戒指的……”舅媽楊容略一思索,“你要不喜歡這條裙子,就讓紙鹞穿吧。”
“她?”趙培溪用眼神将錢紙鹞上下一掃,懷疑地說,“紙鹞比我胖了一圈,穿得下嗎?”
“有……嗎?”錢紙鹞愕然,望向趙清瀾,試圖從她口裡聽到否定的回答。
誰知趙清瀾卻開啟了吐槽模式,向衆人數落起錢紙鹞:“你們是不知道,我早就提醒過她了,讓她少吃外賣少吃外賣,她從來都不聽我的話,看看現在胖得衣服都穿不下了!”
二姨趙清玲心細,問道:“你屋裡不是有個老婆子做飯邁,紙鹞做什麼還要點外賣?”
這一問可不得了,趙清瀾回了娘家見了親人,一股腦兒将錢紙鹞大逆不道把家裡砸了的事說給姐妹們聽,同時選擇性地略過了錢紙鹞大逆不道的原因。
趙清瀾手舞足蹈,衆人如臨其境,錢紙鹞百口莫辯,扛不住舅媽姨媽表哥表姐紛紛投來的譴責目光,錢紙鹞索性進房間陪外婆看電視了。
錢紙鹞坐在老太太旁邊的小凳子上,換别人坐在這兒可能就懂事地給老太太捏腿了,但錢紙鹞沒這覺悟,也不懂陪外婆說說話,雙眼木然地盯着電視。
為什麼别人的父母都把孩子當成自己的驕傲,就像舅媽會毫不吝啬地誇趙培溪好看一樣,她的媽媽卻隻會跟别人講她的壞話,把孩子說得越差勁自己就越來勁。
從小到大媽媽都沒誇過她,錢紙鹞回憶了一下,以前成績好的時候,也不是沒考過第一名,媽媽隻顧着打麻将;期末拿了獎狀,興沖沖地拿給媽媽看,可她在牌桌上都不看一眼,心思全是手裡的麻将;鋼琴比賽拿了獎,也沒得到一句“你真棒”,而是“應該的”,再對比大姨的小孫子,僅僅是能自己吃飯了都會被全家人輪番誇獎……
真羨慕他們啊。
身旁龍椅上的老太太坐累了想換個姿勢,用她能動的那隻手吃力地搬起左腿,然後架在了右腿上。
跷二郎腿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外婆要做成竟是如此艱難,雖然外婆不待見她,但錢紙鹞還是不由得對外婆生出幾分同情來。
換完姿勢,老太太累得直喘氣,說道:“我在裡面都聽見了。”
外婆主動開口和她說話,錢紙鹞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你怎麼敢這樣對你媽媽呢?”老太太似乎是心疼她那從小就被送走的女兒,朝欺負她的人讨說法來了,“你爸爸死了,這個世界上你就隻有媽媽是最親的人,你怎麼敢這樣對她呢?”
一句句“阿彌陀佛”的呢喃梵音自窗台上的念佛機流瀉而出,外婆卻像個無情的屠夫,狠狠一刀捅在了錢紙鹞的心上,都瞧不起她,瞧不起她是沒爸的孩子。
沒有為自己辯解,錢紙鹞低下頭,不讓外婆看見她變紅的眼眶,她現在覺得自己是真正到了孤苦無依的地步了,媽媽還是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可她卻不再是媽媽最親的那個人了。
眼淚終究是沒能忍住,斷了線的珠子般,大顆大顆打在手背上。
老太太側過她偏癱的身子,居高臨下地瞧着她:“你有什麼委屈?”
委屈嗎?
錢紙鹞覺得自己可太委屈了,可是該怎麼說出口呢,跟外婆說她很想爸爸、不喜歡媽媽的新男朋友?這些“委屈”在别人聽來根本算不得“委屈”,畢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讓她看開點,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說了也是白說,錢紙鹞搖了搖頭,邊擦眼淚邊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