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挺忙的,家裡人又多,這段日子趙勁松家就沒開過火,到飯點一大家子人直奔老飯店,就在錢紙鹞外婆老房子拆除重建後的那條街。大部分都是老街坊回來開店,飯店老闆和趙勁松幾十年鄰居了,互相很是了解,連菜都不用點,老闆看着就餐人數安排就好了。
不過錢紙鹞倒是沒想到,飯店老闆還認識趙清瀾,感慨萬千地說好久不見,還鄭重其事地給錢紙鹞塞了個紅包,說是見面禮。
吃過晚飯出來,趙清瀾突然拉住錢紙鹞,對大家說:“我和紙鹞去散散步,這麼多年養成的習慣,飯後不走動走動就渾身難受。”
錢紙鹞看她媽撒謊也不怕咬着舌頭,這懶鬼吃飽就往沙發上一躺,連碗都不洗的人,什麼時候多了個飯後散步的習慣了?
沿河修了一條人行道,冬日的傍晚天已經黑了,河岸兩邊霓虹閃爍,燈光照得河面泛起粼粼波光。
“這是以前的城牆,”穿過一個門洞,趙清瀾說,“你還記不記得,外婆家以前就在城牆邊上。”
“有點印象。”
“你每次來,溪溪都帶你上去玩捉迷藏。”
“很臭,有癫佬會在裡面拉屎。”
“現在肯定不會了,樓梯都攔起來不讓人上去了。”
“嗯。”
錢紙鹞仿佛被趙清瀾的幾句話帶回了無憂無慮的小時候,嘴角帶上了一抹愉悅的笑意。
但馬上錢紙鹞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看見了那個姓童的車。
趙清瀾撇下錢紙鹞,三步并作兩步,歡呼雀躍地上了車。
原來說散步是幌子,拉上她也是幌子,趙清瀾現在的行為就像個早戀的少女,想方設法瞞着家裡大人偷溜出去和男朋友約會,說難聽點就是偷情。
錢紙鹞發覺自己是被利用了。
錢紙鹞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大概五六歲那會兒,趙清瀾就老帶着她去約會。雖然她早就不記得跟她媽媽約會的男人長什麼樣了,但她還記得山頂的星星真的很多很亮,趙清瀾以為她睡着了,躺在草地上和那個男的小聲說着她當時聽不懂的話。
山上不僅星星多,蚊子也多,明明有三個人,蚊子卻專咬錢紙鹞。那時候隻要趙清瀾跟那男的約一次會,錢紙鹞就得遭一次罪,蚊子包抓破了又變成深褐色的疤,整一個夏天她胳膊腿上就沒一塊好皮。
豈止是那一個夏天呢,攤上這麼個戀愛腦的媽,錢紙鹞是知道她這輩子注定有受不完的罪。
面前的車窗降了下來,趙清瀾因偷情所帶來的刺激感,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熱情地邀請錢紙鹞:“上車啊!”
錢紙鹞最後深深地看了趙清瀾一眼,轉身就走。
哭什麼,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早就該習慣了不是嗎,沒什麼好生氣或者傷心的。
無視她媽在身後一遍遍叫她的名字,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妄圖将眼裡的淚水蒸發在她路過的寒風裡。
回到舅舅趙勁松家裡,他們一家人正在裝飾婚房,又是過年又是結婚的,說說笑笑間就把房子裡貼得火紅一片。
錢紙鹞跟他們打了個招呼,低着頭快步穿過客廳進到最裡面的房間,隻有外婆一個人在看電視。
老太太特地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趙清瀾的影子,才問道:“你媽媽呢?”
“跟男人約會去了。”錢紙鹞賭氣般的說道,對她媽媽的不滿連帶着發洩在了她媽媽的媽媽身上,語氣不太好。
老太太一愣,卻沒有生錢紙鹞的氣,她想了想:“哦,你們剛才回老街吃飯了?”
他們都管老房子曾經所在的地方叫老街。
錢紙鹞沒說話,老太太問:“那你見到錢江了嗎?”
誰?錢紙鹞聽都沒聽過這人。
“不知道。”
“錢江!錢江啊!”老太太突然激動起來,不信她沒見到,“飯店的老闆,長得一看就不像好人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