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最後一天,吳裳正抱着她的小狗說話,軟綿綿的小狗在她的臂彎裡,眼睛一眨一眨,嘗試理解她的意思。外婆葉曼文在她的鬓邊别了一個粉嘟嘟的小發夾,說是送給她的新年禮物。
老圓鏡映出她飽滿的喜慶的臉,懷裡的小狗還在對她撒嬌,不時嘤一聲。
“我想跟你說件事。”葉曼文坐在木椅上,它吱呀響了聲,吳裳忙伸手去扶,怕椅子塌了:“說了多少次,這個椅子扔掉啦!”吳裳哼一聲:“偏舍不得!什麼事呀?”
“你陪我去趟普陀山。”葉曼文掐着手指頭數:“一、二、三、四….十五…十五年沒去過啦!”
“過了元旦麼?”
“好。”
許姐姐打來電話,問她願不願意去店裡加班,給食客烤一些新年蛋糕,她痛快地答應,發卡都忘了摘,歡天喜地出門了。
葉曼文跟在身後問她晚上回不回,她喊着:“回!回!”心裡實在是惦記着外婆那一鍋軟爛的豬蹄兒,無論如何睡之前得吃到嘴。
趕到店裡已經是午後,推開門就看到消失了幾天的林在堂正坐在窗前。于是大聲招呼:“林先生新年快樂呀!”
正在發呆的林在堂聞聲回過頭,看到一溜煙跑到後面換衣服的背影,粉色發卡一閃而過,再出來時已經換上工作服,站在櫃台前對他笑:“好久不見啊!”她實在喜慶,眨着眼期盼他的回答。
“好久不見。”他有些心不在焉。短信裡母親正在問他晚上要不要帶孟若星回家裡吃飯,他将手機放到一邊,思索該如何跟家人說他們分手的事。
他以為孟若星會迫不及待跟她家人說,但離奇的是,孟家風平浪靜。孟若星永遠沉得住氣,最後選擇把這個難題交給他。
許姐姐跟吳裳交換一個眼神,吳裳意會,慌忙抿緊嘴巴。關于林在堂的情事,早已成為咖啡館的日常消遣。林在堂不在這幾天,宋景她們三人早已将各種進展猜測一遍:最終都覺得他們會和好如初。因為他們看起來實在太相愛。但這一天,消失的林在堂進門後第一件事就是請許姐姐摘下那張合照,卻不詳述原因。許姐姐就想:這位林先生的美好愛情大概率結束了。
吳裳烤出了蛋糕胚,把香噴噴的邊角料分給食客,到林在堂那裡,多給了他一塊兒。她覺得現在的林在堂看起來有點可憐。具體哪裡可憐又說不清。
女人的同情心最緻命。吳裳想。她因為這莫名而來的同情心,竟又在心裡覺得對林在堂恢複了一些友情。于是又多給他一塊邊角料,覺得不夠,索性把小托盤放在他面前,喂豬一樣。
林在堂呢,接過時候不忘擡眼對吳裳說謝謝,一眼就看到吳裳幼稚的發夾。他從沒在孟若星的頭上看到過這樣的東西。
吳裳見狀逗他,歪過頭去讓他看:“好看嗎?我外婆送的新年禮物。”
隻能算得上可愛。林在堂心想。但他實在不忍拂去她的熱情,就勉強一笑,避開她的目光。
吳裳故意哼一聲,走了。
許姐姐發現了端倪,偷偷問她:“你們怎麼看起來很熟絡?”
“我是自來熟。”
他真的很有修養,偶爾接聽電話的時候,會用手擋住聽筒放低聲音,生怕驚擾店内的每一個晚歸人。他的手很幹淨,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手指修長指腹飽滿,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許姐姐看她總忍不住啧啧一聲,不時用手指捅吳裳,提醒她看一些他的小舉動。
吳裳決定動用自己的小小特權,問他咖啡是不是喝起來很淡,是否需要多一份壓縮?他愕然,又點頭:“好,多少錢?”
“我請你。”吳裳對他笑笑。
林在堂對她道謝,稱贊她:“你做的咖啡很好喝。”
吳裳并沒有安心接受這份贊美。咖啡的味道首先取決于豆子,其次才是手法。她上崗前隻接受了為期三天的培訓,起初連拉花都做不好。但她還是對林在堂笑笑。
吳裳問他:“女朋友今天不喝嗎?”
林在堂看看她,和緩地笑了:“不喝。”講完又加了一句:“為了避免你們好奇,我提前回答你:以後都不喝。”
吳裳為自己的冒失後悔,臉微微紅了,跟他道歉:“對不起。”
“沒關系,分手了。”
林在堂說起分手,似乎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過一會兒,他拿着那杯熱咖啡站在店外,死死盯着馬路,不知在想什麼。他喝咖啡像飲酒,一口就喝完,然後将捏扁的紙杯丢進垃圾桶,頭也不回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