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很難過。”吳裳對宋景說。
“你心疼他嗎?”
“不,我覺得,我的機會來了。”吳裳擠眉弄眼,做出摩拳擦掌的怪樣兒,逗得宋景捂着嘴笑。
吳裳也笑,背起包向外沖,卻眼見着回千溪的最後一班公交揚長而去。她在原地跺腳,想到吃不上那一鍋豬蹄兒差點哭出來。想起還可以搭阮香玉的小車回家,又轉身跑向老街。
她歡快的身影點亮2010年最後一天海洲的夜空,坐在車裡逃避回家的林在堂甚至開始羨慕:她擁有了一個完整的快樂的一天。
當他回到家,看到親人散落在屋子的各個角落,喝茶的、打橋牌的、聊天的、烹饪烘焙的,表面祥和喜樂。母親阮春桂見他就說:“可算回來了,若星今天怎麼沒來呀?每年都來的。”
阮春桂喜歡孟若星,從前時常與孟若星一起逛街,她總說孟若星的審美是打小培養的,幫她挑的衣裳都很漂亮。還會說孟若星見識廣,無論聊什麼,都不會讓話題掉落到地上,一準穩穩接住,再漂亮地抛回來。
林在堂不知該如何說他們已經分手的事,但深知此刻絕不是好時機。即便是自家人,也各有心思。倘若此刻他坦白,父母的面子就會掉落到地上,好幾年撿不起來。
“她有事。”林在堂說。阮春桂還想再問,爺爺林顯祖卻對林在堂說:“走,陪爺爺散步去。”
林顯祖神神秘秘,也不說去哪,林在堂隻得跟着。司機把車停在老街口,林顯祖下了車,背着手向裡走去。夜晚的老街很熱鬧,到處都是生活的痕迹。
一到熱鬧場合,林在堂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委屈,又翻江倒海而來,終于是沒忍住,小聲說:“爺爺,我跟孟若星分手了。”
林顯祖愣了一下,此刻他們已經快走到香玉面館,有食客在外面坐着等那一晚熱騰騰的面,而剛到不久的吳裳,已經替換下了阮香玉,站在了熱鍋前。
林顯祖沒多問任何一句,他這一生見慣了大風大浪,早就不為這種小事煩憂,反而拉着林在堂在香玉面館裡找了張桌子坐下,說:“無論什麼大事,吃完再說。”
方窗裡熱鍋熱水,吳裳揮汗如雨,長筷子敲在鍋沿呼喊阮香玉:“面好啦!”
爺孫倆聞聲一起望去,昏暗的燈下,勤勞的笑盈盈的南方姑娘,正歡快哼着歌。
阮香玉憑着一副好記性一眼認出爺孫倆,雙手托着腰問他:“還是上次的面?”
“你記得我們上次吃過什麼?”林顯祖問。
吳裳停止哼歌,将脖子從方窗伸出來,看到他們,故作生氣地說:“吃了我半條魚!”
林顯祖不禁笑了聲,說:“你呀,嘴很厲害。”
吳裳就笑眯眯一下,又回到鍋前,為他們煮面。這會兒不哼歌了,耳朵豎起來聽他們說話。林在堂聲音壓很低,吳裳隻聽到他說:
“要結…”
“我咽不下這口氣…”
“我再想辦法…”
這些湊不成一個完整的語意,吳裳急的就差跳腳。她隻想聽一個茶餘飯後的故事,可他們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幾分鐘後她端着托盤為他們送面,聽到林在堂說:“誰都行。”分明是在自暴自棄了。
她将面碗放到他面前,他擡起頭對她道謝,她看到他目光裡來不及藏起的委屈。
“不就是分手麼!”吳裳說:“你怎麼要死要活的?還是分得少!”
林顯祖這時用筷子敲敲碗邊,認同了吳裳的話。
阮香玉聞言追上去拍打她屁股,讓她不要胡說八道多管閑事。
後來的很多年,阮香玉怎麼也想不通,2010年,她的最後一碗面,怎麼就賣給了她未來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