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見到今日的太陽,對小火來說已經算是“劫後餘生”,雖然不能直接問蘇莫海難,從而失去了一個線索,但又有多了一個新思路——假如是蘇莫幹的,他隻要去查查這個“大将軍”有沒有什麼仇人,還是那種必須要暗着殺,不能明着殺的仇人就行了。
此刻,小火巴不得趕快逃離蘇莫,越遠越好。
“昨天就是她把你從懸崖上推下去的吧?你到現在還不能認清現實嗎?”小火大聲質問,“你談愛是想帶着我一起死嗎?!”
星時猛搖頭否認,把頭埋起來,大聲哭喊:“我不走!我又不是士兵為什麼要聽軍令!……讓……讓蘇莫現在就過來,我不遵‘軍令’,讓她處置我!”
想到了自己的夢境,星時聲音更大,
“除非她先殺了我,我絕不離開!”
小火被這無賴的話語驚得目瞪口呆,氣得臉色煞白,若不是阿翠就在一旁,他現在就要大力錘魚了。
星時的心也攥得生疼,他能感受到好友的怒氣,可現在除了仰仗血鴛這張牌——蘇莫總不會要他的性命,他已經沒有任何能力能留下來了。
阿翠此時頭大,看着星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正在發愁之際,一将領大跨步進了營帳,彎身利落拱手禮,
“禀驸馬大人,車馬均已備妥,請您即刻啟程。”
擡頭見是渺塵,星時止了哭聲,穩了氣息,冷語道:“蘇莫呢?讓她現在就來見我。我不走。”
“蘇尋将軍現在不在。”渺塵皺眉,刻意加重語氣糾正稱呼,神情嚴肅,并不似初見時柔和常笑,“您為何不走?”
“……我是闖關進來的,我也簽了生死契,我來應征入伍,蘇莫不過是守衛軍将軍,她有什麼權力讓我走?”
小火猛拍頭,長嘯一聲洩憤。
渺塵臉色更黑,“您是靠‘機關故障’進來的,選拔期間每支軍隊的将軍都有權力判斷士兵的潛質決定是否留人。如有必要,我們甚至可以現在就下令終止沛山選拔,一個不留。”
星時向下撇嘴,目光閃爍,仍固執道:“蘇……蘇莫在哪裡?讓她來見我。”
“我已經告知您了。蘇尋有急事,現在不在。”渺塵明顯在壓着脾氣回話。
“蘇莫什麼急事?她又‘碰巧’去修門了嗎?”星時賭氣追問。
“哼。”渺塵冷笑一聲,終是立起身子不再對星時行禮。
邊境算“門”嗎?也算吧。今日天一亮,他們收到戰鴿報信,數個隘口出現了小群妖獸……
那時蘇莫正在草原上散步,似乎一夜沒睡,眉頭皺得很緊,得了信以後反而一展笑顔,說“來得正好”。
她将沛山、星時都交給渺塵後,急展飛羽翼去尋關。
“驸馬,”渺塵立起身子後顯得高大魁梧,頗有氣勢地靠近,蹲下正視星時,“不管您是什麼身份,我收到的命令是兩日内将您送回白於丹橘府。無論您配合不配合,無論用什麼方式,我都會完成它。”
言畢,渺塵又帶上了他的招牌笑容,隻是此刻看上去不那麼友好,“另外,即使我不說,想必您也知道,‘胡攪蠻纏’又軟弱無能的男人會多麼令人厭煩。”
“末将猜測,這就是蘇莫一早急着飛離沛山,并且不再回來的原因。您就是她的累贅。”
星時雙眼睜得很大。
此刻,雪山砸碎了,紮了過來。并沒有人接住下落的自己。
七零八落。
渺塵的一大段話唯有一個信息傳達到了星時耳中。
她離開了。我是累贅。
之後的時間過得又快又順從,沒有吃飯,麻木穿衣。
别人什麼眼神,怎樣看他,阿翠、小火在哪裡,在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左腳邁一步,耳邊響起一聲,“累贅”。
右腳邁一步,耳邊又響起一聲,“累贅”。
等到坐上了馬車,星時靠上了後墊,目光已經呆滞,沒有痛苦,隻有冰冷、發木、無力,所有的感覺都被剝奪了,身上的力氣也是。
阿翠與星時同坐一輛,在他的右前方,對他笑笑,讓他休息。
馬車啟動,速度很快,遠比來得時候快。
在九轉十八彎的山路上疾馳,甩得星時很暈,他看向窗外的風景,不适略有緩解。
随着眼中的翠綠越來越稀薄,他知道他離山谷更遠了,這是他此生再也不能來的地方。
痛苦疲憊煎熬都會被遺忘。來時有多期待,離開就有多不舍。
生命也聯同這抹綠色一起被慢慢抽走了。
默默閉眼。正是形如槁木、萬念俱灰之時,
猛聽得後方有人策馬來追。
星時的心狂跳起來。
渺塵撒謊。
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