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寶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江流,湊近她小聲說道:“你故事還沒講完呢。夢傀的事你還沒說呢。”
“這個就是一兩句話的事情了。”
孫不棄在研究長生蟲的過程中自然會産生一些旁的結果。不過他所要追求的乃是長生大道,因此夢傀于他無用,但後來獲得他手劄的李祚卻是如獲至寶。
夢傀雖不能令人長生,卻能操控亡者。他便是想用這個方法操縱江湖人去幹翻朝廷,再給皇帝種下夢傀變成他的掌中傀儡。
“不過放心吧,十年前他就被我一劍捅死啦。”江流頗為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喬婉娩蹙眉思索:“如此說來,确實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四顧門此時重建倒正是時候……”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座衆人,“總不能事事都要你們幾人獨力承擔。”
出乎意料的是,李蓮花竟點了點頭。喬婉娩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若是從前那個李相夷,若遇此事定是一人沖在最前,他真的變了很多。
“先前我與方小寶在元寶山莊得到一枚羅摩天冰,險些被宗政明珠奪去……”
“好你個李蓮花!”方多病突然拍案而起,“那白衣大俠果然是你!”
“……”李蓮花一時失察,竟把這事忘了。“我的事等會兒再和你解釋,先說正事。”
方多病哦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坐了回去。
“起初我也不知道這天冰用途,後來還是托蘇小慵請她的爺爺蘇文才幫忙,才知道冰片背面刻的是南胤文。”李蓮花将冰片放到桌上,“而他本身應該是一把鑰匙。”
江流突然打了個激靈:“這該不會能開啟什麼南胤秘寶吧?然後裡面裝着什麼絕世神功,或者寶庫地圖,又或者是能号令天下、一統江湖的東西?”
在場衆人皆是一默。
倒也……确有可能。
“這個南胤,據我所知已亡國數百年……”陸小鳳說到一半突然噤聲。
花滿樓折扇輕搖,含笑接道:“你不覺得這個開頭,好像在哪裡聽過?”
“所以!”江流大膽推測,“這冰片鎖着的有沒有可能就是他們的複國大計!但你們不覺得,若真如此,事情反而變得簡單了嗎?”
喬婉娩初來乍到,還是第一次參加蓮花樓的線索交流大會,因此略顯疑惑:“為何這麼說?”
李蓮花眼含笑意地望向江流:“自然是我們這位江大俠有豐富的壞人複國大業的經驗了。”
暮色四合,幾人說到正事,全然忘了時辰,眼瞅着到了用飯的時間。
還是喬婉娩出聲解圍:“我猜你們席間定還有話要聊。便提前吩咐府上備好酒菜後送到蓮花樓來,這會兒該——”
話音未落,外面便傳來窸窣的腳步聲。三個小厮提着六個朱漆食盒恭恭敬敬的站到了門口,隻等喬婉娩點頭。
“還是喬姑娘周到。”陸小鳳拊掌而笑,目光卻斜斜飄向江流,四條眉毛挑得意味深長,“不像某些人啊。”
江流不為所動,她現在是真的看不見,可不是裝瞎來着。
“紅燒肉!”方小寶鼻尖動了動,“還有酒釀圓子!”
喬婉娩唇邊含着溫婉笑意,朝門外颔首:“擺上來吧。”她指尖掠過桌沿,将散落的茶杯歸置整齊,“我們邊吃邊聊。”
席間燭火搖曳,映得李蓮花半邊臉隐在陰影裡。他将單孤刀假死的推測娓娓道來,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酒盞邊緣。
陸小鳳執杯的手懸在半空,片刻後沉吟着開口:“既然四顧門尋不到線索,但假死這等大事,總會有迹可循。我想,你不如回去看看?”說着仰頭飲盡杯中酒,“南胤的事,我替你查”
李蓮花垂眸不語,酒盞裡浮動的波光像極了他此刻心緒。十年了,他踏遍江湖卻獨獨繞開那座雲隐山。是他有愧于師父教誨,又曾以為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害死師兄。但陸小鳳說得對,若師兄真有所隐瞞……
方多病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轉動,突然出聲:“我……”他攥成拳的手緊了緊,“單孤刀不是我的舅舅。我娘說漏了嘴,他其實是我……
李蓮花的手突然按在他肩上,掌心溫度透過衣料傳來。
“回家去吧,小寶。”他聲音輕得像歎息,“我瞞你身份,屢次騙你回去,就是不想……”
“李蓮花!”方多病霍然起身,震得桌上碗碟叮當亂響,“你做李相夷就是我師父!做李蓮花就是我朋友!想趕我走?門都沒有!”
“哎……”如此溫情時刻,江流卻突然歎氣。她支着下巴,語氣可疑:“要不你還是做回李相夷吧?”
李蓮花挑眉:“?”
“我還蠻想聽他跟在你身後,天天師父長師父短,師父救救命的。”江流點了點下巴,“光是想想就有趣。”
“呵!”方多病耳根通紅,卻梗着脖子反擊,“我看你是想聽我喊你師娘吧!”
空氣突然凝固,緊接着爆發出此起彼伏的笑聲。陸小鳳最是誇張,四條眉毛都快飛上天去,整個人笑得直往桌底下滑。
“……”
江流耳根發燙,她很久沒吃過這種蹩了。當即拍案而起要去教訓方小寶,卻忘了自己此刻目不能視。剛邁出半步,就被凳子腿結結實實絆了個趔趄,整個人向前栽去。索性身旁的李蓮花反應夠快,長臂一攬将人帶回椅子上坐下。
“行了,方小寶。”李蓮花皺起眉,看着似乎有些嚴肅,“愣着幹嘛,還不跟你師娘道歉,規沒矩的。”
好你個李蓮花。
之後再找你算賬。
夜色漸濃,燭影在蓮花樓的窗棂上拖出幾道依依不舍的影子。衆人到底記挂着江流身體,用過晚飯便起身告辭。臨行前七手八腳幫着把帶來的東西搬進蓮花樓。
“也不知哪些用得着,便都挑了些帶來。”花滿樓将一摞摞藥包放在桌上,溫潤的嗓音裡帶着笑意,“雖說那毒于她無礙,但總歸是……”
方小寶跟在一旁補充:“也不全是給江姑娘的,你也是,你那毒……”他到底不願重提雲彼丘下毒之事,頓了頓才繼續,“你也别客氣,本少爺還能缺你這幾顆人參不成?”
李蓮花笑着輕輕應了聲:“好,我知道了。”
闆車吱呀作響準備啟程。
陸小鳳叼着根不知從哪找來的狗尾巴草,翹着腿坐在闆車上望着天色月亮。
李蓮花突然喚他,方才有些話沒來得及說:“陸小鳳,南胤的事,麻煩你了。”
“打住!”他四條眉毛潇灑的揚了揚,“你也是我陸小鳳的朋友。”
朋友。
夜風掠過蓮花樓前的草地,他望着漸行漸遠的闆車,忽然覺心頭一輕。
往事不提,敬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