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眸中淬着的劍光,竟比劍鋒更顯淩厲。
江流突然振臂一擲,燃火的少師劍如赤練破空而去。不待衆人驚呼,她已踏月追劍,白衣在夜空中劃出雪亮軌迹。
劍勢如虹,她的身法卻更快三分。足尖輕點劍身的刹那,反手抽弓搭箭,三支火箭流星般射向遠方,沒入夜色不見蹤影。
這不過隻是開始。
她淩空折轉,靴底重重踏在劍柄之上。少師劍發出清越龍吟,以更淩厲的勢頭沖天而起。江流借力翻身,箭囊中又出三箭,分别射向不同方位。
如此往複,劍起箭落快得令人屏息。
當江流終于飄然落回鸱尾,身後夜空終于響起了遲來的破空之聲。
咻——
砰!
竟是煙花!
夜風獵獵,卷起江流素白衣衫,身後煙花次第綻放,她靜立在漫天流光之中,好似墜入凡間的月宮谪仙。
揚州城的夜空徹底蘇醒。
從瘦西湖畔到二十四橋,無數火樹銀花争相騰空,驚得滿城百姓紛紛駐足。孩童騎在父親肩頭拍手,少女倚着窗棂獨自出神,就連打更人都忘了敲梆。
“這江姑娘,哄起人來确實有一套。”
陸小鳳仰着頭,任斑斓光影在眼前流轉。他若是女子,怕早被這滿城煙火哄得傾心相許了。
喬婉娩唇角含笑,她不着痕迹地瞥向怔忡的李蓮花,心中暢快,可真是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翌日清早,大街小巷便都在議論昨夜那場突如其來的煙火。
李蓮花最終還是決定聽從陸小鳳建議,回雲隐山看看。而這人也是說到做到,說要幫他查南胤之事,第二日就不見了人影,若不非昨夜江流那場煙花,他指不定都已經離開揚州了。
四顧門前,江流終于逮到了消失多日的蕭景行。
“你幹嘛去了?”江流伸手揪住他衣領上的那圈雪狐毛領,也是見鬼,大夏天的不嫌熱,“我中毒吐血三升,你是一點關心也沒有?可真是世态炎涼人心不古啊……”
蕭景行被勒得直翻白眼:“你中毒和你感冒,有什麼區别嗎?再說,我千辛萬苦來到此地,可不是專門來吃席的,我可是奉……”話到嘴邊猛地刹住,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哎呀,你别管了,這事不能跟你說。”
有鬼。
江流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蕭景行那張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的臉,剛想發難,卻見不遠處快步走來一名玄甲護衛,背着把丈二紅纓槍。
“蕭統領,都準備妥當了。”
蕭景行神色一肅:“好,我知道了。”
“你要走了?”江流愣住,揪着狐毛的手不自覺松開,“我還想喊你好好喝頓酒呢。”
蕭景行也略一歎氣:“下次吧,我此次前來确實有事在身。和你碰見真的是個意外,不過最重要的通關文書已經交給你了。哎,對。”
他這個丢三落四的腦子,差點把将軍交代的事給忘了。
蕭景行朝身旁護衛低語幾句,那玄甲護衛領命而去。不多時,便捧着一個木匣匆匆返回,恭敬地遞向江流。
木匣上靜靜躺着一封素箋,江流沒有急着接匣子,而是伸手将信拿到手中:“是江叔讓你給我帶的信?”
“不是,是寒老闆給你的。”蕭景行搖頭,“不過将軍倒是托我給你捎了句話,他說,小阿流不要再為過去的事煩憂了,江湖這般大,該為自己去看看了。你寒姨催你回家的話聽聽就好,不必急着回來。”
江流笑了起來,這前半句倒是中聽,後半句要是被寒姨知道,怕是要把他十幾年賒的酒賬一次算清。
“那你回去後替我告訴江叔,我很好,我也……記得回家的路。”
“好,一定帶到。明年醉仙月,希望能在不羨仙與你把酒同飲!”
蕭景行說完,那護衛便将盒子交給江流,而後便腳步匆匆的跟着離開。
江流轉過身,目光穿過四顧門高大的門楣。
李蓮花懶懶地倚着斑駁石柱,方多病正湊在他耳邊說着什麼,兩人臉上都帶着輕松的笑意,顯然是在等她與蕭景行叙完話。
不必擔心。
江流唇角忽然揚起一抹明快的弧度。
這江湖路,她已走出自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