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音并不驚訝。其實，她早就從各種蛛絲馬迹中猜到了。

許子默說：“他們是在我初一那年離婚的。我跟了我爸。我媽一個人去了黎雲，做了編劇。我剛剛不是跟你說我遇見過像李曉霞這樣的人嗎？這個人就是我媽。”

“你是說《戒指》是你媽媽自己的故事？”

“不完全是，算是半自傳吧。”

陸之音微微皺眉，有些心疼：“你媽媽當年應該很辛苦吧。”

“嗯，但我竟然今天才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責怪她，怪她抛下我一個人去了黎雲。我都不知道原來她以前活得那麼痛苦。我直到今天才真正理解她當初為什麼要離婚。哎，我是不是太不懂事、太自私了？”他的語氣充滿悔痛。

陸之音認真安慰道：“你媽媽是很愛你的，但現實中有很多無奈和不能得償所願的事情。畢竟誰不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她當初選擇離婚，肯定是有苦衷的。至于沒有把你一起帶去黎雲，肯定有她的原因吧？沒有媽媽想和自己孩子分開的。”

“她解釋過，但我不聽，還跟她說了很多絕情的話。現在想想，是我把自己太當回事了，從來都隻在乎自己的感受。”

許子默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淚光閃閃地望着天空。

陸之音心中生出一絲愛憐：“她是你媽媽，同時也是她自己。她有她的選擇，我們應該要尊重她、支持她。就算她對你做過什麼不可原諒的事，但大人也會犯錯啊，畢竟都是第一次做父母。我們小時候犯了多少錯，他們都會無條件地原諒。現在我們長大了，也要學會包容他們才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犯了錯就去彌補。人要向前看。”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又是這句話。

這句陳姨跟他說過無數次的話。

然而奇怪的是，這次聽到，許子默竟完全不覺得反感。其實深究這句話，發現還是很有道理的。

“你說得對，是我心胸太狹隘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人都是在不斷成長的。你以前還太小不懂事，但現在理解她了不就好了嗎？你媽媽一個人在黎雲打拼的時候一定很不容易，但好在苦盡甘來，你看她現在這麼成功，别說你了，我一個陌生人都為她感到驕傲。她這麼愛你，你别再傷她心，有機會跟她好好道個歉吧。母子間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許子默沉思片刻，随後長歎出一口氣，神情變得釋懷。

“嗯，知道了。”

————

許子默回到家後，瞧見趙夢在拖地，許天翔躺在沙發上吃着切好的水果，許梓晨則在客廳裡沒心沒肺地跑來跑去。

突然，一個踉跄，許梓晨不小心撞翻了茶幾上的果盤。蘋果散落一地，陶瓷盤也摔得粉碎。

趙夢兇狠地盯着他。小不點害怕得全身打顫，哇哇大哭着跑回了房間。

許天翔躺在沙發上，敷衍地問了一句：“要幫忙嗎？”

“沒事，不用。我來就好。”趙夢彎下腰，開始撿碎片。

許天翔扭了扭身子，調整到舒服的姿勢繼續看電視。

看到這個場面，許子默心裡的怒火一下蹿了上來。

他快步走上前去，猛地将許天翔從沙發上拽起來，吼道：“你不會幫一下嗎！你是缺了條胳膊，還是少了條腿？盤子打碎了都不知道幫忙清理一下？就讓趙姨一個人弄？”

隻見他怒目圓睜，眼圈微紅，呼吸急促。

許天翔和趙夢都驚呆了，面面相觑。

趙夢趕緊上前勸：“沒事的，小默。這點碎渣我一會兒就收拾好了，不用你爸幫忙。”

她伸手要去拉他，卻被一把甩開。

許子默說：“趙姨，你别管我！我今天還非要讓他把這些碎渣收拾了不可！天天跟個大爺似的躺在沙發上，還真把自己當皇帝啊！”

許天翔在這個家第一次被别人這樣吼，心中的大男子主義開始作祟，大聲呵斥道：“你怎麼跟你爸說話呢！不就這點碎渣嘛，誰做都一樣！你也太小題大做了。”

許子默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是啊，不就這點碎渣嘛。不就切個水果、買個菜、拖個地、做個飯嘛。這些東西被你說的這麼簡單，但要是讓你每天做這些，而且生活裡隻有這些，我看你還會不會覺得很容易！”

許天翔呆愣在原地。

許子默直勾勾地盯着他，唇邊含着一絲冷冷的笑意：“看來家庭主婦在你心中也就這點價值。”

聽到這話，趙夢的心底仿佛被觸動了。她帶着微微的哭腔喚道：“小默……”

許子默将她推向樓梯口：“趙姨，你回房睡覺去吧。這片狼籍就讓他來弄。還有，下次許梓晨再搗亂，不許讓他跑掉。誰弄的誰收拾！”

趙夢瞄了眼許天翔，表情有些猶豫。

“上去吧。”許子默不容分說地将她推上樓，接着轉頭對許天翔吼道，“還愣着幹什麼？快收拾啊！”

許天翔啧了一聲，抽出幾張衛生紙，不情不願地蹲下開始拾陶瓷碎片。

許子默鄙視地看着他那極不娴熟的收拾手法，在心裡狠狠白了他一眼。

呵，這男人真沒用。

他覺得喉嚨有些發澀，于是走進廚房拿了瓶酸奶。

此時，許天翔終于忍不住了，捧着垃圾桶，一臉惱火地瞪向許子默，罵道：“許子默，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許子默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酸奶，幽幽地回道：“是我以前吃錯藥了。”

“什麼？”

許子默開門見山地問：“你有沒有想過當初我媽為什麼會跟你離婚？”

“幹嘛突然提她。”許天翔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你以前也是這樣對我媽的，對她的付出視而不見，就連奶奶冤枉刁難她的時候，你都沒站出來為她說過一句話。因為你們離婚的事情，我之前還一直怪她，我不是吃錯藥了是什麼？還好她跟你離婚了。她離開這個家是對的。有你這樣的老公真的是倒了十八輩子黴！”

許天翔聽到兒子這樣罵自己，臉色鐵青，手裡的垃圾桶差點沒抓穩，咬牙道：“這些是她跟你說的？”

“恰恰相反，”許子默眼睑微垂，目光冷得像覆蓋了寒霜，聲音低而冷冽，“她從來沒跟我抱怨過你一句。但我有眼睛，我看得到。不管你承不承認，但事實就是，你是一個很差勁的丈夫！現在你都二婚了，還是以前那個死樣子，别哪天人家趙姨受不了你，也走了！”

許天翔将垃圾桶往地上一丢，聲音裡透着幾分惱羞成怒：“你别在那裡胡說八道！”

“我是不是胡說八道，你自己心裡清楚。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待你和我媽離婚的原因的，但我媽是一個有想法又聰明的女人，卻天天為你洗衣做飯，在這個家受盡委屈。你總覺得自己是一家之主，所有人都要聽你的安排，從不征求别人的意見，也不尊重别人的想法。就連你二婚，都是領完證才告訴我的。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