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晨露未晞。
為接待裴晏這位京中來的貴客,龍華寺閉寺一日,還封了沿路官道,幾乎是從未有過的規格。
陶雲珠帶人候在前往龍華寺的山道岔口,她身着素色羅裙,幂籬白紗垂至腰際,山風拂過,裙裾輕揚,遠看宛如尊冰雕的觀音像,極是出塵。
照理,他們是進不到山中的。
隻是陶家畢竟在徐州為官多年,封路之事最是駕輕就熟,做得多了,自然知曉些許漏洞。龍華寺倚山而建,占地千畝,地形複雜,光東向就有數條人迹罕至的僻徑,他們夜半出發,想尋一條小路潛入官道并不難。
更不必提,官道的修建管理與官員政績挂鈎,就連去龍華寺的這條路都是在陶行令手上修起來的。
隻不過,陶雲珠一行也不敢潛入太深。她想要面見裴晏,又不能被提前發現,藏身最好是選在上山必經的彎折路口,這樣可以借據地理視線遮擋一二,幸好此處林多樹密,他們才不易被察覺。
“小姐。”
此時,管家陶貴上前,“這條路上有三處彎道,我照您的吩咐,三處都留了人。”
陶雲珠點頭:“好,繼續等。”
桃夭玉瑤就立于她身側,但與陶雲珠的幂蓠遮面、素衣長紗不同,二女今日皆是绮羅珠履、妝色招展,秀色可餐。
“小姐,此計可成嗎?”
二女中玉瑤明顯心計更深,想的更多,雖受陶雲珠擺布,卻也有自己的疑惑:“若這位裴大人果真是鐵面無私,不近女色之人,我們該當如何?”
一向活潑的桃夭率先接話:“要說這不近女色,陶大人就是奴見過最行端坐正,不好女色的,但陶大人也是個好人,這位裴欽差要真不為美色所動,不如我們哭上一哭,向他呈明大人冤情,想必他也會動容一二……”
玉瑤搖了搖頭,明顯是覺桃夭想的太過簡單,并不贊同。
秋日寒涼,山風刺骨,陶雲珠站在清晨的山道上迎風而立,羅裙烈烈起舞,心中何嘗沒有忐忑?
她并不了解這位京城來的巡按使,隻知對方身份尊貴,喜好難定,極不易接近,哪怕此時此刻,她心中亦是沒底的。但父親身陷囹圄,陶家前途未蔔,她除了兵行險招,别無他法。
正思忖間,前方倏傳來一陣地動聲響,由遠及近,似從幾裡外而來。
龍華寺地勢北高南低,他們站在北處,此刻朝南望去,但見百十名披堅執銳的衛兵列隊而來,聲勢浩大,氣派非凡,絕非尋常地方官員可比。
“來了……”
陶雲珠斂目鄭重看向二女:“若對方不肯停下聽你們陳情,我另有應對之策,不必多憂,依計行事便可。”
“是。”
……
馬蹄疾走,車輪漸近。
就在一行浩蕩車馬行至拐彎處時,意外突生,道路正中,忽驚現二位美貌女子。
“籲——”
“何人擋道!速速閃開!”
陶雲珠率人隐在樹後,聽着甲衛的呵斥聲與拔劍聲交織,靜觀其變。
“大人恕罪!”
“大人恕罪!”
桃夭玉瑤齊齊跪地,一個妙音婉轉,一個嬌翠欲滴。在這秋日的深山老林中,二位妙齡少女從天而降,姿容昳麗,含羞半苞,知情識趣之人,必會一探究竟。
策馬行在最前的,是兩位錦衣侍從,一人穿靛藍一人穿褚紅,服制不似他人,應是裴晏親衛。
待看清來人,紅衣男子不由嗤笑出聲:“喲我沒看錯罷?大清早的,這封了的官道上竟也有佳人躲藏?”
緊接着,卻又話音一轉,“若不是山中精怪,那便是有人圖謀不軌,居心叵測了……都愣着做什麼,還不速速将歹人拿下?若沖撞了大人,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
聞言,二女俱是一愣。
桃夭見勢不對正欲開口,就見男子身後幾名甲衛突然提步拔戟,态度粗暴身形迅猛,動作更是毫無憐香惜玉之意。
閃神二人便被拿住,從頭到尾連問話都不曾有。
這時,馬上的藍衣男子揮手:“先押回去再仔細審!”
“是!”
陶雲珠蹙眉,眼見後面那位裴大人的車駕半點動靜也無,其手下又一副表面耍嘴調戲、實則戒備森嚴之态,心中警惕更甚,知道不能再等……
“且慢!”
話落,陶雲珠方緩步從林中走出,跪地行禮的同時,自報家門道:“民女徐州通判陶行令之女,并非有意驚擾大人車駕,但家父之事,還請大人允準陳情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