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身後侍奉的乘風破霧二人,俱聽得滿臉驚駭。
這般殘忍的對一隻鴨子,隻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便是從京城出來、和主子去過不少地方、自诩也見過不少世面的二人都有些聽不下去了,此人竟還恍若習以為常的侃侃而談,簡直驚悚。
裴晏卻是面不改色,未接這話,反問:“哦?看來曾知州與董布政走得頗近?”
曾顯鳴笑笑,隻答:“董布政乃老夫上官,自是要常打交道。”
裴晏心下明了,曾顯鳴今日提及董士沼,并非是不過腦子随意一提,他亦不點破。
“江甯官場,倒上下和睦。”
裴晏意味深長一句,話落似又突然想起什麼,再次開口,“那依曾知州看,陶行令和董士沼關系又如何?”
這次,曾顯鳴并未立答,而是捋須沉吟片刻後,才道:“陶通判私交,老夫不甚知,料想應是尋常上下屬……說來,不知這陶通判大人審得如何了,其可曾認罪?可有老實交代罪狀?”
裴晏唇角微勾,卻不答反問:“曾知州以為呢?”
“唉,老夫年紀大了,猜不透這些後輩的想法……老夫若早知他想什麼,也不會讓他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必定早拉住他,令他懸崖勒馬,隻是這時候再說這些,為時晚矣。”
一頓宴席,二人你來我往,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湧動,處處藏鋒。
……
歸府途中。
馬車内,乘風忍不住義憤填膺:“大人,方才席間那道甕中填鴨,實在是奢靡殘忍之極。連豪奢雲集的京中,都未聽人傳過此等吃法,虧這些地方官員想的出來?當真叫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破霧亦附和道:“是啊大人。那位曾知州表面上一副和善之态,談及此食,卻毫無悲憫不忍之意,真不像是什麼良善之人。”
裴晏冷笑:“填鴨不過其中之一,董士沼最愛的那道名菜‘活叫驢’,曾知州還未給我們端上見識……”
“活叫驢?”乘風與破霧異口同聲,滿臉驚愕。
這名字,
一聽就不尋常。
“若想炮制此菜,廚中需先畜養活驢,每欲食之,就從驢身最肥腴之處現行割取,後以烙鐵為驢止血,下次再吃,再割……”
乘風與破霧聽的徹底愣住,呆立當場,好半晌說不出話。
這…這簡直比剛才的填鴨還要殘忍百倍?鴨子好歹不用被現割鴨肉。
乘風不禁喃喃道:“大人,這等吃法,簡直聽得人頭皮發麻,渾身不适。那位董布政莫不是心理扭曲,患有隐疾不成?”
裴晏撐頭嘲諷一笑:“隻怕這江甯有隐疾的,可不止董士沼一個……”
待至歸府,天已全黑。
馬車停下,衆侍從列隊護駕,确認四周安全無虞,才有專人遞上轎凳。
下車前,隻聽裴晏蓦道一聲。
“去請陶小姐過府。”
破霧怔了怔,下意識看了眼外面天色,不由思忖,自己白日想的果然沒錯……隻是,大人怎挑了個晚上?不知那陶小姐會不會誤會什麼?他心中雖有疑慮但也不敢表露,應了聲“是”,便忙退下。
等裴晏的人抵達陶府。
天已至酉時。
陶雲珠望着窗外伸手不見五指暮色,聽是裴晏相邀,無奈苦笑。對方是吃準她有求于人,哪怕是三更半夜,也不得不前往。
父親如今正被羁押,裴晏是主審,二人本理當避諱。
若她白天出入對方府邸,一來引人注目,二來易被人聯想到案情上,無端惹來非議,怕是于裴晏名聲有損;可若換成夜裡,便不幸被人撞見,也多會往桃色之事上想,指摘她一閨閣女子不知自重,于裴晏,不過是添了樁風流韻事,并無什麼打緊。
但為了父親,她已顧不得這些……
早從那晚在陶家莊她主動找上裴晏起,這點就已經被她自己舍棄,對方尋她時,恐也不會再顧忌她的所謂女子閨譽……
“煩請回禀裴大人,我稍後便到。”
隻是出門前,陶雲珠特意換了身黑色衣裙,她素不喜暗色,當初一時興起做了這套夜行衣似的衣裳還一直未上身過,今日穿它,倒正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