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聲讨金襲、叫他賠禮道歉的聲音開始變多。男人平凡的臉上,卻一絲變化也無,隻嘴角微翹,像在無聲嘲諷、等待着什麼。
這時,杜公子的眼神不由朝陶雲珠瞥過幾眼,陶雲珠亦颔首領情,表示感謝。
杜公子受寵若驚,也覺自己今日頗威風,不自覺挺了挺胸膛,正欲送佛送到西,徹底将事擺平。
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喝斥聲。
“都圍在這裡做什麼?”
“官府辦事,散開散開!”
“所有人把路引拿出來,準備查驗!”
一時間,船上衆人皆面露訝色,動作卻不敢慢了,三三兩兩地陸續挪開步子,給中間的官差讓出一條路來。
船客中有不少是常年往返此路的行商,熟知淮安以往并無查驗路引的慣例,此刻,不由在下面交頭接耳起來。
陶雲珠也暗自一驚,她手中持的是個假路引,應付一下粗略的盤查應該不成問題。可來之前分明聽船家言之鑿鑿,說他們這條船極少被查,除非是撞上了不得的大事。
看來很不巧,今天出了事,就是不知與他們是否有關?
陶雲珠示意冬林去取路引,自己和其他人一起留在艙外等待。
官差來勢洶洶,沒頭沒腦、二話不說便突然就要查人,尋常人難免戚戚然。在場衆人中,唯有那杜公子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手中扇子搖個不停,絲毫沒有要動作的意思。
官差見狀,正要發怒,就見其下人湊到為首官差的耳邊低語了幾句,而後報上了杜公子的身份。對方一聽,态度果然立時恭謙不少,遣開周圍衆人後,單獨上前與杜公子說了幾句。杜公子這才微微點頭,讓下人将路引拿出來給其查驗。
這一幕被陶雲珠盡收眼底,但面上隻不動聲色掠過。
待查到陶雲珠一行,那官差見陶雲珠雖蒙着面紗,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氣質出塵,舉止間自有一股不凡之氣;一旁的玉瑤亦是身若扶柳、姿容清麗,進退有據,隻是臉上有道明顯的掌印,一時多看了幾眼。
又看了看路引,也未瞧出什麼破綻,于是查完便轉身離開了。
船上的行人不少,一個個查下來,眨眼就過了一炷香工夫。
但也不見查出什麼不對。
衆人本以為,此事就此了結,可以松一口氣了。不想,待全部查驗完畢後,那官差臉色陡沉,隻帶了兩人回去交差,其餘人等都被留了在原地,繼續看守。
這時候,不免有人小心翼翼上前,試圖和留下的官差套個近乎,打探下消息,卻被人一聲呵斥,隻得悻悻退回。
陶雲珠見此情形,明白事情恐怕還沒有結束,面色不由沉重了起來。
就在她出神時,衣袖忽被人扯了一下,回頭,是玉瑤正在沖她眨眼睛,顯然是有話要說。
官差隻嚴令不讓人下船,但并未限制船上人的行動。
陶雲珠會意,和玉瑤一同回到了船艙。為避免人偷聽,特意命白芨青葉守在門口。
一進内室,玉瑤便對着陶雲珠行了個大禮,說着便要跪下。陶雲珠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攔住,目光深邃地看向玉瑤,緩緩道:“看來,今日之事是你有意而為?”
從船抵達淮安,玉瑤主動提出要出門時,陶雲珠心中便生了懷疑,但并不确定,直到剛才……
玉瑤低了低身子,聲音含了慚愧:“是,我也知道瞞不過小姐。”
陶雲珠眉頭微擰:“為何這麼做?”
玉瑤卻有些恍然道:“小姐,事情走到這步,也已和我預想不同。或許小姐已猜到一些,當從冬林口中得知,他雖接近了杜公子,卻未能套出什麼有用的話時,玉瑤心裡便想,這條路怕是走不通了。隻是我們時間有限,若再無法套到消息,一旦下了船,大家分道揚镳,就再沒有機會了。所以我想,不如讓玉瑤去接近杜公子……但我清楚,小姐你知曉玉瑤對陶大人的心意後,心中有所顧忌,不願再利用我,定不會同意我的計劃,我便想到了先斬後奏,自行行事。我知此舉冒進,有違與小姐約定,小姐若怪罪,玉瑤絕不辯解……”
頓了頓,又繼續道:“那日我找到冬林,從他嘴裡旁敲側擊得知了些關于杜公子的事情,後根據此人易對女人心軟的弱點,制定了這個計劃。原本,我想的是遇到金襲後,順勢設計讓他調戲于我,再被杜公子看見、救下,這樣,我便可順理成章地接近對方……
但沒想到,那金襲今日同樣有些反常,不僅未像上次那樣對我動手動腳,說些下流污穢之語,反而鄭重其事、語焉不詳地讓我等着瞧。我當時便已察覺不對,但已經走到這步,不能半途而廢。所以我調整了計劃,故意刺激金襲,引他打了我。杜公子看見後,果然動了恻隐之心。隻是唯一的變數,也最讓我後怕的,是我發現……
杜公子的确被吸引了注意,但他的注意力都在小姐你的身上。我的自以為是,或許給小姐惹來了更大的麻煩……”說到這兒,玉瑤已然滿臉懊惱,自責不已。
陶雲珠聞言,長長歎了一口氣,才道:“你為了陶家,願意以身涉險,這份心意雲珠記在心裡;但你不和所有人商量私自行動,有兩不妥,第一,會讓大家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陷入到不安中,不知該怎麼幫你;第二,如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意,因為種種原因不願告知别人,不如幹脆分開,全部按自己的意願來,豈不更好?你想要這樣嗎?”
玉瑤忙搖頭。
“既然如此,你向我保證,今日的事再沒有下次,否則我隻能送姑娘回徐州了……”
玉瑤忙搖頭:“玉瑤發誓,從今往後絕不會再自作主張,若背此言,任憑小姐處置!”
見玉瑤神情鄭重,陶雲珠這才點點頭。
“好,既如此木已成舟,再自責或互相指責都無濟于事。當務之急,是要穩定局面,繼續完成我們沒有完成的事。”
這時,玉瑤也想起了叫陶雲珠單獨說話的目的,忙道:“小姐,我叫你來是有另一樁事,金襲此人心胸狹隘,品性卑劣,我擔心他方才對我說的那些話,不隻是發洩那麼簡單,也許他真在暗中使了什麼手段……”
說到這裡,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湧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