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維護公司的飯堂熙熙攘攘,有幾個過路同事也沒有随身攜帶伴生體,時一柒和步晚安不算特别突出。
更何況在這個公司裡,有伴生體的人才能成為員工,所以不會有人計較誰沒有伴生體,再跑過來嘲諷一嘴。
頭一次在沒有小七陪伴的情況下,沒有受到任何陌生人異樣的眼光,時一柒的身體格外放松。
他端着盤子上面整齊排列青菜、紅燒肉和米飯,轉身離開打飯的窗口,茫然地環顧四周,視線從人群和座位上滑來滑去都找不到步晚安的身形。
約定好在角落一個位置上集合,小角落在哪裡也沒細說就分開打飯,等反應過來,已經見不到步晚安的身影隻能作罷。
“時一柒。”
左側傳來微涼的喊聲,時一柒覺得耳熟迅速看過去,正是步晚安,手中空空如也,沒拿着碗。
“跟我來。”
步晚安轉身就走,時一柒腦筋沒轉過來,腳就已經擡起跟上前面的人,前方的人存在感極低,稍不注意容易跟丢,要努力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才行。
西邊靠窗戶的角落有張桌子上放了一碗面,時一柒放下盤子,在面碗的對座坐下。
步晚安攪拌開湯面上放着的辣椒油,淡聲問:“你學過伴生體指導課吧?”
時一柒往嘴裡塞了口飯,聽到問題連連點頭,咽下去後再說:“學過的。”
步晚安:“伴生體的分類是什麼?”
時一柒沒心思吃飯了,像在上課,他攥緊筷子回答:“生物類和非生物類。”
窗戶外打進來一抹刺眼的陽光,照在步晚安病白的皮膚上反射到時一柒眼睛裡。
“你有發覺你的伴生體很奇怪嗎?”步晚安的眼神犀利,跟陽光一起刺進來。
時一柒久久未說話,當然發覺到了,他又不是傻子,可他又沒辦法,自己誕生的伴生體又不能上繳。
步晚安自顧自說:“你肯定發現了,但伴生體誕生後再失去對一個人的危害不可預測,你不能抛棄伴生體,隻能接受它的奇怪。”
時一柒無奈歎氣:“是啊,他的性格确實不是很好,做事也奇怪,不太像是我誕生的伴生體。”
步晚安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不是這些,我的意思是它的詛咒。”
“啊?”時一柒筷子戳着塊肉,兩眼發直,“什麼詛咒?”怎麼完全沒聽說過?
步晚安:“生物類伴生體,奇形怪狀的很多,但有一個條件就是絕對不能和主體長得有太多相似之處。”
時一柒:“好像……”有一點印象。
步晚安:“你和它,一模一樣,它會取代你。”
“……”
飯堂的嘈雜在耳旁消失,大腦嗡嗡作響,垂頭看盤中飯食被筷子戳出兩個窟窿,他忽然微笑道:“謝謝你的提醒。”
隻是,沒關系的,被取代總好過之前受盡冷眼折磨。
時一柒明白,自己現如今能跟和維公司職員面對面吃飯,都是誕生伴生體後才能得到的機會。
沒什麼好害怕的,小七那麼張揚的性子,恐怕都瞧不上他這具喜歡怯懦退讓的身軀。
兩人并肩回到三組辦公室,中途步晚安反複囑托要防備伴生體篡位,時一柒每一句都認真應下。
打開辦公室的木門,其他組員都出去吃飯,辦公室内隻剩下兩個伴生體。
小七躺在時一柒沒有任務裝飾品的辦公桌上,右腿彎曲,左腿搭在右腿膝蓋上翹起來,似乎根本不在意時一柒什麼時候會回來。
倒是大壯直接飛過來,絲毫不遺漏地觀察步晚安是否有受傷。
感覺有些不舒服,可能是中午米飯吃太多頂住了。
時一柒錯回辦公座位,撥弄案件資料紙頁,偷瞄兩眼桌上不理他的小七。
是生氣了?
要不要哄哄?
時一柒正猶豫不決,他沒哄過人……伴生體,甚至不太了解小七這樣子到底算不算在生氣。
小七腿放下,手撐着桌子緩慢坐起來,似笑非笑的視線落在時一柒的臉上。
時一柒摸摸臉:“怎、怎麼了?”
好奇怪的眼神,好像小七知道他們聊了什麼,知道的話不是應該特别生氣質問他嗎,這個眼神……
“……”
小七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聲音,看口型像是兩個字。
……蠢蛋。
又被罵了,時一柒卻放心下來,他沒有感覺小七在生氣。
“時一柒,準備一下去和組長集合了。”
步晚安的聲音終止了他們互相不松開的視線,時一柒忙扭過頭應好,偷偷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小七,讨好地笑笑。
小七睨他一眼:“說。”
時一柒捂住嘴伸出脖子把頭湊到小七旁邊,特别小聲地說:“拜托一會兒多幫幫我,我想表現好一點。”
小七輕嗤,卻也沒拒絕,跟以前一樣飛到他的肩膀上躺下。
時一柒嘴角不自覺上揚,知道小七同意幫忙了,每次都是滿臉對他無所謂的神情,其實對他超好。
“傻笑什麼。”小七突然捏他臉,耳邊聲音帶有一絲冷漠。
那張臉上卻沒有絲毫不耐煩,時一柒穿上外套,一手拿資料抽空回答:“謝謝你。”
小七不想總聽見時一柒對别人說謝謝,可這是對他說的,松開捏臉的手重新閑适地躺下,腿翹起晃了晃。
廢品回收站外。
還沒走近将回收站全部納入眼底,就先注意到前方站立的酷飒女人,身上風衣被冷風吹到偏離原位,卻帶不走她身上的肅冷緊繃。
“不多廢話,證件、資料和伴生體以及武器确認是否帶齊。”
步晚安:“确認。”
時一柒:“确認。”
袁梅視線停駐在時一柒上更久一些,随後幹脆利落地轉身,向着回收站内走去。
“跟上,此次要檢查出事車輛是否有遺漏線索。”
時一柒忙不疊跟上步伐,完全沒注意到步晚安去了哪裡,存在感低到可怕,能讓人很快忽略掉他,明明剛發出過聲音。
回收站内臭氣沖天,不單純是食物腐爛的味道,還有道路兩旁擺着的各種金屬溢散出來的鏽味,摻雜在一起,腳步不自覺加快避讓。
負責監管證物的警察小張發現有三人到來,眼神瞬間戒備,手捂向後腰,直到袁梅從風衣口袋掏出證件,臉色轉變為敬仰,手放胸口表示敬意。
小張正色彙報:“證物保存完善,後續交由和平維護公司三組探查,我們繼續輔助。”
袁梅緻意,小張揮手招呼後面的兩個警察,三人更加分散開,空出位置留給公司的人,他們負責觀察周圍情況。
在場沒有人比時一柒更熟悉這輛折成兩半的車,它曾經差點送他去見閻王。
袁梅擡手看一眼手表:
“給你們三十分鐘查看車輛問題,三十分鐘後向我彙報。”
時一柒:“是。”
旁邊也跟着一聲“是”,但除了袁梅和小七沒人特别注意到。
時一柒戴上手套,他知道自己的觀察能力很弱,原來幹的工作都是文職,在公司寫寫字,看看報表。
吃過白臻的健體丸後,身體強壯許多,可注意力和觀察力不是一時一刻就能練成的。
在車前站十分鐘,硬是什麼都看不出來,隻知道是個普通黑皮車,其他全都一籌莫展,根本不能從一堆廢鐵皮和機械零件中找出有用的東西。
時一柒期待的目光緩緩投向肩膀上的小七。
肩膀伴生體無言,直接消失融入到身體,時一柒見“自己”将礙事的資料随手扔給一旁正仔細觀察的步晚安,順勢揉揉手腕。
步晚安:“?”
時一柒:“……”救命。
車外殼被撞得最嚴重,幾乎找不到可疑線索,小七踢開腳下散落的零部件,從副駕駛車門探進去。
時一柒見他開始操控身體找線索,立馬把剛剛的不禮貌動作産生的羞赧抛出腦外,用唯一能用的眼睛仔細觀察小七看向的地方。
蔡洵的伴生體阿米,據資料顯示是一個非生物伴生體——鐵羅盤,夢能力是指引方向。
車裡面有很多亂七八糟的痕迹。方向盤除去司機緊張害怕扣出的指甲印,還有兩道圓弧形印迹,玻璃在撞到電線杆側翻之前被大力撞擊過,現在已經破碎,看樣子阿米是想離開車内所以才會大力撞車窗。
可以推斷出,伴生體阿米發瘋發狂嚴重影響到蔡洵,導緻他甚至來不及踩刹車和注意前方。
這些都屬于普通線索,資料裡有,時一柒看不出更關鍵的線索。
隻見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撥弄開淩亂的車内飾,暴露出幾個控制按鈕,空調的轉鈕正朝向“ON”。
步晚安拎着一塊廢鐵,窗戶太小,他擠不進來看裡面的情況,隻能出聲問道:“你在看什麼。”扔掉手裡沒用的鐵塊,他走過來些。
正巧小七确認完畢,輕松躲過玻璃碎渣,站直後睥睨比時一柒矮半個頭的步晚安:“有重要線索,資料呢。”
步晚安左手不受控制地把資料交出去,心中波瀾起伏,完全不明白怎麼有人在使用伴生體後能這麼有壓迫感,像是換了一個人。
有一處資料顯示,蔡洵開車往返,從修車廠到醫院,然後下班從醫院到家,缺失的線索需要去詢問蔡洵本人。
——他是在什麼時候開啟車内空調?
距離三十分鐘結束還有十多分鐘,“時一柒”走向袁梅,垂眸看她說道:“車内開過空調暖氣,需要知道蔡洵是什麼時候開啟的。”
袁梅隐隐覺得有些不舒服,昂頭盡力平視眼前人,聲音冷肅:“就這些?”
“關鍵線索比找一堆破爛強,組長,查案不是線索越多越好。”
青年語調輕快,唇角勾着笑,似乎隻是在說無關緊要的話,袁梅卻滿身跳蚤在爬,風衣長袖下的藏起來的手握緊,卻無法挑出他的任何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