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面前的人是一個玩家。
就算他現在是個能聽到系統提示音的NPC,這不代表他就能擺脫什麼。
兩人面對面,但滿橋似乎從不覺得面前的人和自己是一個物種。
他可以在副本中因為對孟鸠這位敢于冒險玩家的欣賞承認他家人的身份。
滿橋隻是對家人很看重。
“我……”
“辰時到了。”
孟鸠及時打斷,錯開了和滿橋的目光,好像這位吊兒郎當的青年自己也不清楚剛剛為什麼會問出那樣一個問題。
孟鸠:“今天天氣還挺好,我們——”
滿橋:“辰時還沒到呢。”
孟鸠錯開話題的行為被拆穿,他一瞬間挎下了所有表情,沒了那些纨绔的僞裝,任何人對上孟鸠的眼睛都要說——這是一雙很有攻擊力的眼睛。
滿橋歪頭,毫無懼意地對上了這雙眼睛。
軟玉溫香的手,為孟鸠僵硬的身體理了理衣領。
“小九。”
滿橋笑起來,這一次卻比孟鸠先前見過的都特别。
孟鸠一直覺得滿橋身上有一種鬼母般的氣質,他神秘、危險,從骨子裡透露出煎熟的花香。
這樣的人會朝你輕笑,笑是一種鈎子,腳下是萬丈深淵。
可這一次不同。
這是一個溫和的笑。
好像滿橋真的是孟鸠兄長,在撥動一個叛逆時候的弟弟心弦。
“小九,太缺愛了。”
孟鸠張張嘴,說不出話。
滿橋收回了手。
“九少爺餓了,請九少爺去用些早飯吧。”
孟鸠:“我沒——”
滿橋的指尖點在孟鸠的鼻子,他向下壓了壓,孟鸠本能地彎身。
滿橋靠近孟鸠的耳朵。
“……你可以來求我的愛。”
指甲陷進掌心,亂了陣腳的青年兩三步後退,差點撞上前來請他去吃早飯的北安。
滿橋:“北安?”
北安好像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滿,滿老師……”
滿橋笑着,依然是非常溫和的。
“快去吧,你自己也吃兩口,等會儀式開始要餓好久呢。”
北安反應慢了半拍,老演員了還會因為這種小事臉紅。
好在在場的人都沒心思在意北安難得拙劣的表演。
滿橋的皮鞋在石闆路上發出“哒哒”聲響,他猛地想起什麼,又回頭。
“對了,小九。”
孟鸠依然沒表情,好像暫時無法重啟似的。
滿橋:“午飯前。”
他挑眉。
“把我的衣服放回我的衣櫃。”
孟鸠:……
臉紅。
自己居然還會臉紅。
流氓行徑被發現,嘴巴靈活的孟鸠說不出話。
……自己有這麼純情嗎?
滿橋才不管他。
=
今天是孟老爺死的第二天,要選吉時将孟老爺移進棺木中。
蘭花:“這可是上好的木棺材,孟老爺死前三年就預定的,裡頭放的綢緞被褥、文房四寶都是一等一的好貨,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孟家孩子孝順。”
站在隊尾的陌陌臉色越來越差了,但礙于太多NPC在場,隻能把所有話憋在心裡。
“今日大殓入棺,辛苦大家把儀式做的妥當。”
大姐一跛一跛地走到衆人面前。
“待會請法師主持儀式,我們千萬不能出岔子。”
就在大姐說話這個空檔,孟鸠在打哈欠。
大姐:“九弟。”
孟鸠:“大姐——您放心,我都聽着的!”
大姐冷笑。
“混小子。”
從昨天說到今天的“躲釘”實際上就是釘棺儀式,本來應該由長子完成,但孟家長子死的比老爹還早,當下活着的孩子們竟然隻有一個孟鸠一個男孩。
大姐:“男眷跪在右,女眷跪在左,大家換換位置吧。”
陌陌:“等等……”
寂靜。
衆人的目光猛地朝陌陌彙聚。
靈堂一時間連風聲都沒有,陌陌雙腿打顫。
玩家們眼觀鼻鼻觀心,都不說話。
雖然喪事辦起來複雜,但有些普遍的道理大家還是都知道的,比如男左女右,又比如——
昨天孟家老爺的遺體是腳朝外躺着的,不合正常的規矩。
大姐:“你有什麼事嗎?”
陌陌不敢說話了。
或許,或許這個副本中正是要把所有規矩反着來呢?
大姐不是說過嗎,孟老爺就是想要一個規矩的葬禮,先前那麼多規矩都錯了,都沒事……
大姐:“說話!”
陌陌的眼淚瞬間掉下來。
“沒,我沒事……”
大姐:“沒事你喊什麼,耽誤了時間壞了規矩,你擔得起責任嗎!”
“我,我……”
“你吓她幹什麼,大姐。”
一隻柔軟的手搭在大姐臂彎,成色上好的镯子在陽光下反光。
顯然,滿橋不隻有被“丈夫”砸壞的一隻翡翠镯子。
滿橋笑起來。
“别為不相幹的人壞了心情。”
濃郁的黑色開始在衆人腳下彙聚。
滿橋看向還在發呆的孟鸠。
一點稠狀物不甘心地滑進滿橋的褲管。
“小九。”
孟鸠擡頭。
滿橋:“開始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