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謝應容在善惡圖這個副本裡好像也是慘慘的,如今要審判鄉民,周獻魚也沒辦法,也不想阻止。
在謝應容紅着眼想要砍斷周父脖子之時,是周霜玉跳了出來擋住了這一劍:“謝應容,你清醒些!”
隔着漸漸變小的畫面,周獻魚有些看不清他們的臉,隻感覺到周霜玉說了些什麼之後又往她這邊看了看,而後,謝應容便放下了手中的劍,朝她看來。
他說:“當真嗎?”
什麼當真?周獻魚躺在血泊之中,看見謝應容又朝着自己走來,身後的周霜玉攔住了想要上來的鄉民們,而後,她眼睜睜看着謝應容抱起了自己。
這是要做什麼?她感受謝應容的手覆在她的眼睑上,帶來冰涼的溫度。
透過指縫,周獻魚看見他垂下眼,動作有些無措地按在她的脖頸上,想要阻止血的流出。
這當然隻是徒勞。
見血依然在流,謝應容面色變得蒼白,試圖将血喂進她的口中。
他重複着那句話:“我沒想叫你死。”
一滴冰涼的東西落了下來,周獻魚睜開眼,又是一滴。
入目是他發紅的眼,點點的淚水蓄積,但他的神情卻是困惑,就好像在問自己為什麼會哭?
恍惚之間,周獻魚想起了原文的描寫:鲛珠在鲛人眼裡也是離别之淚,聚在眼眶裡,便是為所念之人送出的思念。
看着看着,周獻魚突然明白了記憶碎片之中明珠手上最初的那顆巨大無比的鲛珠是怎麼來的了——離别的淚,總是更多。
畫境中愛哭的是她,如今流下淚的卻是謝應容。
天邊翻湧起白色的雷,摻雜在黑雲之中,密密麻麻地叫人毛骨悚然,身後傳來又傳來尖叫——船杆被吹斷了半截。
周獻魚心頭隐隐約約有個猜測被證實了,也忍不住感慨:善惡圖真是應了它的名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善善惡惡皆是在一念之間。
隻是這惡報來得也太遲了些。
她知道自己留在這裡的時間應當不多了,所以隻好費勁地睜開眼,想要再看看故事的結局。
謝應容感受着懷中不斷流失的生機,見她睜開眼,恍惚間以為她是願意原諒他的。
他殺了她,不知醒來之後會不會憎他?不知現世又是怎麼樣的?他們也如這般相知相識嗎?她到時候,還會像現在這樣不歧視他是個妖嗎?
聽周霜玉說,此處是個幻境,鲛人之血于她無用,他便信了。
周霜玉身上有着同記憶之中别無二緻的氣味,都是那麼明豔而柔和,帶着不近人情的冷酷。
就像他的娘。
娘的話依稀響在耳側:“承隅,他們欺負你是他們不對,但你現在的模樣一看便是個妖,人不容妖……聽娘的話,以後不要再跟他們發生沖突了,好嗎?”
他聽到自己說:“你才不是我娘。”
“承隅,你不要耍小性子,你該叫我娘。”
他依舊重複:“你才不是我娘。”
海上的雨大極了,星星點點地跳落在他的睫毛之上,而後便化作了鋪開的潤濕。
周獻魚察覺謝應容動了一下,慢慢垂下頭,抱着她,埋進了她的懷裡。
那本就斷了半截的船杆在此刻被風一吹徹底斷裂,掉進了海裡面。
船在左搖右擺之中進了水,漸漸淹沒在了海裡邊,有人立馬跳進水裡想要遊走,卻被一直環繞在船旁的鲛人一擁而上,用爪子撕了個粉碎。
整片海都被染紅了,周獻魚看着不斷在水中撲騰的人群,感受着懷裡謝應容的熱度,茫然地想起一個問題:“出去了怎麼面對謝應容?”
她的血流得很快,但人卻頑強地撐了許久,久到天上突然出現一個大洞,将周圍的色彩都吸了進去,形成了一大圈一大圈的黑色圓洞。
黑色的口如同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物,貪婪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無論是海還是掉進海裡的人,皆是一視同仁地吞了進去。
在一片叫破耳膜的求救聲之中,周獻魚躺在船上,看着海上的太陽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最後,世界陷入一片驟白。
面前出現一張女娃娃的臉,是禦風,她拍拍周獻魚的肩膀:“歡迎回來,周獻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