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着那道漸遠的背影,應見畫心想。
他必須在她厭倦之前找到新的落腳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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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妖擅夜間行動,杜知津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才提劍出門。
她留下了醒月,囑咐應見畫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當沒聽見:“據說這隻妖怪會模仿親近之人的聲音誘你開門,有醒月在身邊,隻要你不出去,它奈何不了你。”
他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臨别前又叫住她:“等等。”
杜知津停住腳步,看他取出鬥笠,自覺低下頭。
這倒讓應見畫動作一頓。
隻是想把鬥笠塞給她,又沒說要替她戴......他抿抿唇,忽略耳後漸起的溫度,僵硬地替她戴上鬥笠。
初遇時她的頭發毛毛躁躁,像山裡四處野的猢狲,現下已然柔順許多,泛着蜜蠟般的光澤。
他忽然想起這些天,他們用着一樣的皂莢茶枯,所以連發絲的氣味都一模一樣。
“晚間......可能會落雨。”
或許是覺得新奇,杜知津戴上鬥笠後好奇地晃了晃腦袋,聽罷一笑,帶着幾分得意:“落雨而已,我會避水訣。”
耳後的溫度驟然變冷。他斜她一眼,伸出手:“把鬥笠還我。”
是他自作多情。
杜知津揚起的嘴角僵住。她拽着脖頸邊緣的繩子,語速飛快地說:“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道理呢......時辰不早我先走了!阿墨你記得千萬别開門啊!”
說完轉身就走,身影消失在漸暗的天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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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杜知津所知,此妖擅仿人聲、擅制幻境,名為幻妖。
傳言幻妖專門對孤身走夜路的行人下手,會模仿親近之人的語氣誘人回首,每回一次頭魂火便滅一分,直到三次回首魂火俱滅。
可事實并非如此。實際上,當幻妖的聲音鑽入人耳的時候,它的法術便開始生效了。
張山是一個普通的小販,往日天沒黑他就收攤回家了,但今日生意不好,多走了兩條街才把東西賣完,因此回家比往常晚了。
他家住在城外鄉下,走大路足要半個時辰。但怕家裡人擔心,鬼使神差的,他跳着空扁擔走上了一條人迹罕至的阡陌小路。起初張山并未發現異常,可他走着走着,周遭悄悄起了迷霧,身後響起有他妻子的聲音。
“山郎。”
他驚喜回頭:“娘子?你不在家中待着,怎麼......”話剛出口,張山猛地想到今日聽到的傳聞,渾身的血都涼了。
陰風陣陣,好似一隻冰冷的手撫上他頸側,瞬間讓他不能動彈:“咯咯咯咯...山郎,我擔心你呀,所以特意出來接你了......你不高興嗎?你為什麼不回頭看看我?”
張山死死低着頭,雙手握住扁擔。傳聞說人回頭三次才會死,他才回了一次頭,隻要接下來死都不回頭就不會出事!
思緒一片混亂,陰風盤桓耳邊,刺激得他身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疙瘩,頭顱仿佛被一雙手強制向後擰,甚而能清晰聽見頸椎錯位時“咔咔”的脆響。
“啊!!”
流星般的劍光一閃而過,深林中陡然爆發出一聲尖叫,驚飛數隻寒鴉。張山捂着脖子跌倒在地,惶恐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人。
手執長劍,戴着鬥笠看不清面孔,但他心中莫名安定下來。
一定是等閑山的仙長!
尖叫并非出自張山口中,而是出自那不知名的怪物。不用杜知津開口,張山非常自覺地挑着扁擔跑了,絕不留下來拖後腿。
見他跑遠了,杜知津收回視線,專心對付眼前的幻妖。
她看得此妖境界不高,卻難得有些小聰明,竟懂得給自己造勢。
所謂“回頭三次”是假,幻聲入耳為真。隻要聽到它的聲音,就會落入陷阱。
“你是誰?為何要壞我好事!”
幻妖憤怒大喊,身形在黑暗中被削去一半。
杜知津持劍上前,醉岚在漆黑的夜裡泛着幽幽光芒,随時可以出鞘飲血。
“等閑山,杜知津。”
她從不吝啬于讓對手知曉她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