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文官眼睜睜看着那帕子燒成灰燼,誰也不敢伸手去撈。
陳侍郎張了張嘴,卻連半個字也擠不出來,隻覺得爐火的熱氣陡然變得刺骨,燒得他臉上火辣辣地疼。
半晌,樞密使才從齒縫裡擠出一聲冷笑:“狂妄!”
誰都不會去向顧懷玉“告密”,因為他們心裡很清楚,皇城裡的事沒有能瞞過相爺的耳目。
裴靖逸回到府中,吳伯便快步迎上來。
“将軍,金都頭剛走,說有要事,您不在,未曾多等。”
裴靖逸順手牽馬進了庭院,“他那人,事沒問三遍是說不出的,改天再問。”
他正要往前再走,吳伯低聲說:“大理寺的聶大人從昨夜就來了,一直在花廳等您呢。”
裴靖逸眉梢微微一挑,大概猜到聶晉為何事而來。
聶晉一身靛色官袍,衣褶都一絲不苟,顯然昨日連家都未回,直接從大理寺值房而來。
他聽到腳步聲回頭,眼底冷沉沉的,語氣硬邦邦,“裴度。”
裴靖逸往太師椅裡一靠,靴跟架在案幾上,“吳伯,上茶。”
聶晉不接這客套,徑直道:“都虞候何時給宰執當儀衛了?大理寺的巡吏回報,見你昨日騎馬跟在顧瑜轎後,活像的顧瑜的走...”
“像你爹!”
裴靖逸打斷他即将出口的話,“查案子查到老子頭上?”
“本官辦案,不問親疏。” 聶晉語氣不變,依舊冷硬,“說說,怎麼回事?”
裴靖逸挑眉,“老子樂意,關你屁事?”
聶晉眉頭一蹙,顯然對裴靖逸的态度不悅,但終究沒發作,他沉默片刻,忽然道:“董太師的人送了一摞狀紙到大理寺,狀告顧瑜——”
說得适可而止,不便透露其中更多的信息。
裴靖逸眸光一緊,貫來散漫的神情收斂了幾分,“告他什麼?”
聶晉不往下說,語氣淡然道:“那摞證據我沒碰,我不信清流黨,也不信顧黨,我隻信自己查到的。”
“應當如此。”
裴靖逸唇角一扯,語氣帶了幾分認真,“顧懷玉要是那麼容易倒台,還輪得到大理寺插手?”
聶晉當然明白顧懷玉的手段,這些年他追查的那些案底,張張都是血書,隻是死物罷了。
他從未見過顧懷玉,紙上得來終覺淺,真正要扳倒一個人,還得知其人、懂其性。
他沉聲問道:“你見過顧瑜……你覺得他是什麼人?”
裴靖逸舌尖頂了頂齒側,半笑不笑:“能是什麼人?命不久矣的病貓子,細皮嫩肉,身上香噴噴。”
聶晉不滿意這個回答,語氣更冷了幾分:“既然如此,你跟着他作甚?”
“當差。”
裴靖逸如實回答。
“你當我是三歲小兒?”聶晉冷笑,指節捏得發白:“我要聽真話。”
裴靖逸斂去唇邊笑意,擡眼盯他,“真話?我對顧懷玉一見傾心,情願為他鞍前馬後。”
聶晉皺眉,微沉片刻,目光沉靜如冰:“你跟顧瑜關系匪淺?”
“深的很。”
裴靖逸低頭瞥一眼松敞的領口,那是顧懷玉扯開的,他慢條斯理地整好衣領,“遲早要他的命,能不深麼?”
聶晉沉凝一瞬,聲音冷得無情:“他的命不該是你的。”
“若我真查出顧瑜罪證确鑿,該緝、該捕、該斬——他逃不了。”
他直視着裴靖逸的眼睛,語氣一如既往的闆正:“你和他之間是什麼,我不管,但若真到了那一步,莫說朋友,你攔着我,我連你一塊抓。”
“你是唯一能讓我把話說到這份上的。”
聶晉最終道,轉身時官袍掠起淩厲弧度,“顧瑜的案子我查定了!”
裴靖逸眯眼注視他離去的背影,突然嗤笑一聲:“你懂個屁,等你領教過他的手段……”
他突然很期待,這位鐵面判官被顧懷玉三言兩語氣得青筋暴起的模樣。
想到那畫面,裴靖逸忽覺心情愉悅。
他踹開内室的門,随手從兵器架後扯出一條紫色腰帶,銀絲繡鶴,流光溢彩,顧懷玉“賞”給他的腰帶。
“啧,當褲帶都嫌不夠。”
他往腰間比劃了一下,果然短了一截,不由想起那日顧懷玉在演武場解下腰帶,那截曼妙腰身細得不夠他一掐。
“操……”
裴靖逸喉結不自覺滑動,忽然猛地将腰帶甩到榻上,我他媽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