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眠沒關注喬森的去留,他單手托着腮,專心地看着路信洲,腦中在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麼那盤色香味全無的動植物屍塊換到路信洲手裡後看上去變好吃了很多?
越眠的視線跟着路信洲拿起餐叉送入口中的手部動作轉移,不知不覺就盯住了男人微微張合的淡色唇瓣,形狀姣好的薄唇上帶着點水痕,看上去比食物本身誘人多了。
少年目光中毫不遮掩的專注與熱切讓路信洲本來還有些煩亂的心緒逐漸被捋平,過了一會兒,他才像剛意識到越眠在看自己似的反瞥了一眼,問道:“怎麼?”
越眠搖頭,也不說話,一眨不眨的眼睛倒是亮晶晶的,神态很像狡黠卻聽話的小動物,讓人忍不住投喂他點什麼。
路信洲暫時擱下餐具,用帕子擦了下手,拿起放在餐盤邊的盒裝果汁,拆開包裝插入吸管。
指尖在管口處停了兩秒,路信洲把果汁推到越眠面前,語氣沒什麼起伏:“吃不下了,這個你來解決。”
越眠“哦”了一聲,乖乖地接過來。
果汁喝起來對他來說和白水沒什麼差别,他不會覺得難喝。
本來就是因為自己才需要路信洲解決雙份的食物,越眠沒有多想,他叼住吸管,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瞳孔瞬間放大了一圈。
口腔内湧起的味道與寡淡完全無關,微涼的液體帶來奇妙的味覺,熟悉的血液芳香混在一種陌生的清甜味道當中,越眠愣住,在大腦發出指令之前已經又喝了一大口。
熟悉的味道是路信洲血液的味道,越眠反應過來,路信洲肯定是借着剛剛那個多此一舉的插吸管的動作做了些什麼。
那另一種陌生的味道就隻能是果汁本身的味道了,第一次有這種味覺體驗,越眠連眨眼都忘記了,愣愣地喝了一大半才想起來去看包裝。他成功将新奇的味覺與包裝盒上的文字聯系起來,激動到忘記場合去拽路信洲的袖子。
“路、長官,是蘋果汁!”
越眠差點叫了路信洲大名,極興奮地說了句廢話。
越眠聲音不小,周圍人都向他投來怪異的目光,越眠縮了下脖子,就算再想分享自己的興奮,也隻能悻悻地閉了嘴。
看着越眠有話不能說的蔫巴樣子,路信洲極輕地勾了勾唇角。
他裝模作樣地輕咳了一聲,等越眠望向他,路信洲用指尖敲了敲自己挂在腰帶上的通訊器。
對哦,還可以發訊息。
越眠再次恢複精神,跟路信洲比了個大拇指,埋頭到桌子下面開始編輯信息。
距離不到一米的兩個人用通訊器聊天,這實在是一件相當幼稚且沒效率的事,越眠打字速度又慢,但路信洲并不着急,反倒覺得越眠慢吞吞用一根手指吭哧吭哧戳鍵盤的樣子很有意思。
路信洲沒有提前看越眠通訊器的屏幕,因為這樣會破壞他看信息時的新鮮感,他收回目光,将通訊器放到桌上,等消息傳過來。
提示音響起,路信洲在越眠期待的眼神中打開通訊器,幾乎能完全腦補出越眠說話時的語氣。
——路信洲!告訴你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我發現如果食物裡混了你的血液的話,我就能嘗到食物本身的味道了!
——我第一次知道蘋果汁居然這麼好喝,怎麼人類都覺得蘋果的味道很無聊呢,真是奇怪,蘋果比污染物好吃一萬倍!
路信洲很快接受了越眠傳達的新信息,他瞟了眼那盒加了蘋果味香精和維生素調配出來的蘋果風味糖漿兌水,眼底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大概隻有越眠會覺得這種合成飲料好喝了。
這時,通訊器又響了一下,路信洲垂下視線,看到越眠發來新的消息。
——路信洲,你吃完飯就走嗎?能不能多留一會兒?
路信洲看向越眠,少年臉上的雀躍還未散盡,漆黑的眸子裡卻已經湧起了擔憂,他正密切注視着自己,仿佛擔心一眨眼自己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心髒悶悶地一顫,路信洲反問越眠:“你覺得我會走?”
越眠沒回答,水潤的眸子裡湧上一點薄霧似的委屈,答案不言自明。
路信洲又問:“為什麼不想我走?”
關于那些不明不白的情愫,路信洲很清楚身為人類情感初學者的越眠不可能給他更加有理有據的解釋,但路信洲偏偏隻想得到越眠的回答。
“除了想吃飽,還有沒有别的理由?”
路信洲頓了下,為了哄越眠說出自己想聽的話,他的視線不太自在地飄了一下,又補了一句:
“答得好的話,我可以晚些再走。”
越眠并沒有被這個問題難住,在沒見到路信洲的這些日子裡,他也一直在思考類似的問題——明明吃飽的問題已經被解決,為什麼他還是想見到路信洲。
越眠其實早就想好了答案,因為他的心髒也需要食物的營養補給。那些陌生的、充沛的情感體驗隻有在見到路信洲的時候才能獲得,哪怕是失落難過的那部分都讓他覺得珍惜,這些内心感受比感官刺激更鮮明地讓越眠感受到自己鮮活地存在着。
凳子被拖動的聲音令人莫名緊張,越眠靠近路信洲,兩手攏成喇叭,把聲音壓到很低,确保自己說的話隻有路信洲能聽見。
“見到你的時候,我最感覺自己像人類一樣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