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
路信洲直覺這事值得重視,他和林榆并不熟識,林榆要留什麼遺言也不會留給他,有必要特意告知他的隻會是C區此次危機的内情。
通訊器在這時響起,莉夏彙報道:
“隊長,我把丁會長帶過來了,他說想要立刻見你。”
這麼積極,倒是出乎路信洲意料,他冷淡地回絕,沒讓自己的思路被不速之客打斷。
“讓他等着,作戰區一切聽我指揮,輪不到他發号施令。”
挂斷通訊,路信洲的視線落回便箋。
随着閱讀,他的神情逐漸嚴肅,林榆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寫了下來,包括此次禍水東引的荒唐真相和前段時間工人運動的幕後推手。
已經不需要再對越眠進行問詢了,關于C區的情況,越眠不可能說得比林榆寫的更清楚。路信洲折起那張紙,準備直接去和理事會算賬。
便箋的後面還有一行字。
留信時時間緊迫,林榆的字迹很潦草,唯獨這行字工工整整。
——若風遠在遠方,我願痛生雙翼。
簡單的字湊在一起卻讓人覺得看不太明白,路信洲猜測這句話出自某首詩歌。
越眠在這時也湊了過來,看着那行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路信洲沒有什麼不懂裝懂的所謂上位者的自尊心,對于自己不了解的領域,他很自然地征求别人的建議。
“有聽過林榆說這句話嗎?”他問越眠。
越眠想了想:“有一點印象,老師上課的時候好像講過,本子裡應該有原詩。”
路信洲不打算現在探究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猜想林榆最後寫下這句話更多是出于自我情感的抒發,并不是為了給他提供線索,不然她不會單獨把這句話寫在背面。
除此之外,更實際的原因是,他現在沒時間。筆記本很厚,除了林榆沒人知道相關的詩被記錄在哪一頁,要找到絕對要費不少功夫。
“你要找原詩嗎,我可以幫忙!”
越眠突然積極地自薦,他急着把握這個讓路信洲需要自己幫忙的機會,挺了挺胸膛,邀功似的補充:
“不會有人比我更熟悉本子裡的内容了,我肯定能找得很快的!”
路信洲隻在最沉不住氣的新人下屬身上見過這種愣生生的神情,他以往都會覺得這是新人缺乏現實毒打的愚蠢表現,可他現在居然覺得越眠身上的這股傻勁也怪可愛的。
眼底閃過轉瞬即逝的笑意,路信洲從善如流地應下:
“好,那拜托你幫我找找。”
第一次從路信洲嘴裡聽到這種話,越眠用力點點頭,他拿出了十二分的幹勁準備讓路信洲對自己刮目相看,起碼也要讓路信洲誇他聰明才行,路信洲的下一句話卻給他的躊躇滿志潑了盆冷水。
“我還有事需要處理,你在調查室等我一會兒,我會讓莉夏陪着你。”
越眠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眼底浮起慌亂,他不安地拽住了路信洲的衣角。
剛剛脫離生命危險,越眠并不是完全沒有不良反應。隻是因為路信洲在他身邊,他确認自己絕對安全,所以所有的負面反應都被暫時掩蓋了而已。
“為什麼又要走?”
越眠聲音很小,他的話裡沒有抱怨的意思,可這種單純的疑惑反而更讓人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心髒最柔軟的地方隐隐抽痛,路信洲想,感情真是完全沒用的東西。就算他知道自己對越眠有别樣的情愫,居然也不能做到在越眠還在害怕的時候陪在越眠身邊。
可路信洲沒有辦法,他分身乏術,C區的事情必須盡快有說法,總不能讓越眠跟着他去見理事會的人。
路信洲沒有拂開越眠緊拽着自己衣角的手,隻任由越眠把硬括的布料揉搓成皺巴巴的一團,放緩語速安撫道:
“我們都在駐地,離得不遠,隻是不在同一個房間。有任何情況我都會第一時間來找你,不會有危險,相信我,好嗎?”
少年的手指在極慢地放松,路信洲的心卻一點點地揪緊。他仿佛在利用越眠對他的信賴,甚至不需要他給出離開的理由和再見的時間,越眠都會選擇聽他的話。
越眠小聲地提要求:
“那你答應我,不會丢下我不管,不準再把我放到見不到你的地方。”
怎麼可能丢下他,路信洲無論如何都不想再目睹一次那樣的場景。
他看着越眠的眼睛,認真應答:“我答應你,以後都不會丢下你不管。”
越眠卻覺得這樣還不夠,他搖搖頭,一根筋地強調:
“不是這樣,你要說完整,路信洲以後都不會丢下越眠。”
少年的眼神真摯專注,不管他是抱着怎樣的想法說出這句話,又或者他說這話的時候壓根就沒有代入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路信洲都無法克制在瞬間因為這句話動容。
情感完全蓋過理智的感受并不算很差,起碼路信洲此刻是這樣認為的。
他伸出左手小指,教越眠拉勾:“這樣,說出的話就會被鎖起來。”
暗無點星的夜幕下,兩個人的小指拉在一起,路信洲沖動卻鄭重地向越眠承諾:
“路信洲永遠都不會丢下越眠。”
他能給出什麼永遠呢,自身日漸加深的污染症狀和外界逐漸進化的污染物是懸在頭頂的兩把利劍,他連自己究竟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可此刻,路信洲甯願選擇自欺欺人地忽略這一點。
至少,永遠是他的願望。如果連願望裡都不敢說永遠,那未免也太過懦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