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風捏着那個精緻的磨砂玻璃瓶,心裡泛起一陣奇異的柔軟。
她聞到一陣舒緩的香氣。
正要道謝,卻聽到上鋪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是蘇竹壓低的聲音。
“許風。”
“嗯?”許風立刻仰頭,看到蘇竹倒挂下來的臉,長發垂落像一道黑色瀑布。
月光下,那顆淚痣格外明顯。
“……”蘇竹似乎猶豫了一下,“要上來嗎?”
許風瞪大眼睛,“現、現在?”
“我有時候也失眠。”蘇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上鋪能看到星星。”
許風的心髒突然砰砰直跳。
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踩着梯子爬向上鋪。
蘇竹往裡挪了挪,給她騰出一小塊空間。
窄小的單人床鋪擠兩個女生實在勉強,許風幾乎半個身子都貼在蘇竹身上,能感受到對方睡衣下纖細的手臂和均勻的呼吸。
“你看。”蘇竹指向窗外。
許風擡頭,透過小小的玻璃窗,看到了一片璀璨的星空——在城市的燈光污染中竟還能看到這麼多星星。
蘇竹的床位置正好對着窗戶一角,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觀星台。
“哇……”許風由衷感歎,“我從來不知道在寝室裡能看到星星。”
“隻有晴天可以。”蘇竹輕聲說,遞給她一隻耳機,“要聽嗎?”
許風接過,塞進耳朵。
舒緩的鋼琴曲流淌進來,像是專門為星空配的背景樂。
兩人肩膀相抵,許風能聞到蘇竹發絲間淡淡的洗發水香氣,混合着薰衣草的味道,莫名讓人安心。
她突然想到白天時聞到的香氣,似乎跟這個也大差不差。
“你經常這樣看星星嗎?”許風小聲問。
蘇竹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在被單上畫着星座的連線,“從小就這樣。媽媽教的。”
許風想起那個被轉向牆面的相框,猶豫着沒有多問。
夜風輕輕掀起窗簾,一道銀光灑在蘇竹的側臉上,勾勒出她精緻的輪廓。
許風突然發現,蘇竹的睫毛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長,像兩把小扇子。
“其實……”蘇竹突然開口,聲音幾乎融進夜色裡,“我也認床。”
許風驚訝地轉頭,看到蘇竹正望着星空,表情柔和得不似平日。
“剛住校的時候,我連續一周沒睡着。”蘇竹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手指絞着被角,“後來發現數星星比數羊有用。”
許風噗嗤一笑,又趕緊捂住嘴。
蘇竹也跟着微微勾起唇角,那顆淚痣随之移動,像一顆小小的星星。
“我數到一千隻羊都沒用。”許風抱怨道,“滿腦子都是這隻羊怎麼跳得這麼慢。”
蘇竹的肩膀輕輕抖動,許風意識到她在笑——真正的笑,不是禮貌性的微笑。
這個發現讓她心裡湧起一股奇異的成就感。
“許風。”蘇竹突然叫她的名字,聲音認真起來,“謝謝你今天……在寝室裡。”
“啊?我什麼都沒做啊?”
“你……”蘇竹似乎在尋找合适的詞彙,“你把我當成普通人。對我很熱情……”
不像别人,隻會對她敬而遠之,或袖手旁觀。
許風愣住了。
月光下,她看到蘇竹的眼睛閃爍着微光,不是鏡片反射的那種冷光,而是真實的、濕潤的光芒。
“你本來就是普通人啊。”許風不假思索地說,“超級厲害的普通人,但還是普通人。”
蘇竹沉默了很久。
當許風以為對話就此結束時,她感到肩頭一沉——蘇竹的腦袋輕輕靠了上來。
“睡吧。”蘇竹說,聲音裡帶着許風從未聽過的疲憊,“明天還要早起。”
許風僵着身子不敢動,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膛。
蘇竹的發絲蹭着她的脖子,癢癢的。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蘇竹竟然就這樣靠着她睡着了。
許風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讓兩人都能舒服些。
窗外的星星靜靜閃爍,耳機裡的鋼琴曲循環播放。
在這個隐秘的夜晚角落,她第一次看到了蘇竹毫無防備的模樣——微微蹙起的眉頭,輕顫的睫毛,還有那顆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脆弱的淚痣。
許風輕輕摘下蘇竹的耳機,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拂開了垂在蘇竹臉上的一縷發絲。
指尖觸碰到那顆淚痣時,蘇竹在夢中無意識地往她肩頭蹭了蹭,像隻尋求溫暖的小貓。
“晚安,蘇竹。”許風用氣音說道,輕輕閉上了眼睛。
畢竟明天還要早點起來,一起去食堂裡吃早飯呢。
薰衣草的香氣萦繞在鼻尖,這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許風是被一陣刺耳的鬧鈴聲驚醒的。她下意識地想要翻身,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動彈不得——有什麼溫暖的東西正壓在上面。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落在枕頭上,形成一道金色的線條。
然後她看到了蘇竹的睡顔。
近在咫尺。
許風瞬間清醒了,昨晚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失眠、枕頭、星空、音樂……
她竟然和蘇竹擠在上鋪睡了一整夜!
更糟的是,此刻她的一條胳膊正被蘇竹枕着,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搭在了蘇竹的腰間,而蘇竹的一縷頭發甚至含在她嘴裡。
鬧鐘還在響,是那種單調刺耳的滴滴聲。
許風小心翼翼地想把手臂抽出來,卻看到蘇竹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