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醫院。”蘇竹突然抓住許風的手腕,“我不能……爸爸會……”
許風看着蘇竹驚恐的表情,想起那些在她背上和手腕上看到的傷痕。
她深吸一口氣,輕聲問,“蘇竹……你身上的傷……是你爸爸……?”
蘇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随即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她試圖抽回手,但許風緊緊握住了她。
“你可以相信我。”許風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就像你相信我幫你保守仙女座吊墜的秘密一樣。”
一滴淚水從蘇竹眼角滑落,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很快,她整個人都開始無聲地顫抖,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滾落。
“他……他不是故意的。”蘇竹哽咽着說,“隻是……隻是我總讓他失望……”
“好多東西,我、我怎麼也學不會……”
許風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輕輕環住蘇竹顫抖的肩膀,“慢慢說,我聽着呢。”
在醫務室昏暗的燈光下,蘇竹斷斷續續地講述了一個許風從未了解過的世界——母親生病後,父親如何将全部期望和壓力加在她身上。
考試必須第一,競賽必須獲獎,稍有失誤就會招來嚴厲的懲罰。
那些深夜的書桌前的孤獨時刻,當壓力大到無法承受時,她如何用疼痛來轉移内心的痛苦……
“我知道……這樣不對。”蘇竹擡起滿是淚痕的臉,拉起袖子露出那些已經結痂的傷痕,“但隻有這時候……我才能喘口氣……”
許風的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她想起蘇竹有一次面對誇獎時那種困惑的表情——但其實這一切都是一個女孩在絕望中築起的堡壘。
“不是你的錯。”許風緊緊握住蘇竹的手,聲音顫抖,“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蘇竹搖搖頭,更多的淚水湧出來,“但我,我達不到他的要求…媽媽走後,他隻剩下我了……我不能……”
“噓……”許風輕輕抱住她,感受到蘇竹在自己懷中顫抖得像片落葉,“你已經足夠好了。在我眼裡,你比所有星星都耀眼。”
蘇竹在許風肩頭崩潰大哭,那些積壓多年的痛苦和委屈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其實在一個又一個深夜中,她也思考過父親是否很愛她,還想過父親是不是根本就不愛她?
可那太痛苦了,要是父親所做的那些都不是因為愛她,那太痛苦了。
所以,她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父親很愛她。
而許風隻是靜靜地抱着她,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避開那些傷痕的位置。
“我、我不想這樣的……”蘇竹抽泣着說,“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停下來……”
許風松開她,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們一起想辦法,好嗎?你不是一個人了。”
蘇竹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但很快又消失,“如果爸爸知道我說了這些……”
“他不會知道的。”許風堅定地說,“除非你願意,否則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醫務室的門被推開,張阿姨走了進來,“溫度降了一點,38.5度。再觀察……”
她看到兩人紅紅的眼睛,頓了頓,“怎麼了?”
“沒事。”許風迅速擦掉自己的眼淚,“蘇竹隻是……發燒很難受。”
張阿姨狐疑地看了看她們。她不是沒聽說過蘇竹的事,冷靜自持,怎麼也不像是因為難受而哭的人。
但……
她又想到剛才打針時的情景。
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我去拿些吃的來,你們肯定餓了。”
現在的小孩啊,挺可憐的。
當張阿姨再次離開後,蘇竹靠在枕頭上,看起來疲憊但平靜了許多。
許風重新擰了條濕毛巾,輕輕擦拭她哭花的臉。
“許風。”蘇竹突然輕聲喚道。
“嗯?”
“謝謝你……沒有說我很奇怪或者……很可憐。”
許風搖搖頭,幫蘇竹把散落的發絲别到耳後,“你既不奇怪也不可憐。你隻是……需要有人告訴你,你已經足夠好了。”
蘇竹的唇角微微上揚,盡管眼睛還紅着,“就像你需要有人告訴你,你跳遠的樣子其實很可愛?”
許風誇張地瞪大眼睛,“哇!蘇大學霸居然會開玩笑了!看來發燒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然後湊上前去碰了碰她的眼鏡,“你确定不換副眼鏡嗎?”
兩人相視而笑,醫務室裡沉重的氣氛被打破。
張阿姨端着兩碗熱氣騰騰的飯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兩個女孩靠在一起,一個還在病中但面帶微笑,另一個則手舞足蹈地說着什麼,眼睛亮得驚人。
“吃點東西吧。”張阿姨放下托盤,“蘇竹,你爸爸的電話打通了,他說……呃…工作忙,明天才能來接你。”
現在家長都是怎麼搞的啊。
蘇竹的表情瞬間黯淡下來,但許風立刻握住她的手,“沒關系,我陪你啊。”
張阿姨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說,“我去隔壁,有事按鈴。”
因為下暴雨,就算還沒到天黑的時間,天色也昏暗的不行,醫務室裡隻剩下床頭一盞小燈亮着。
蘇竹的燒退了不少,但許風堅持要留下來。
她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話題從星座傳說到食堂最難吃的菜,唯獨避開了那些傷痕和眼淚。
“許風。”蘇竹在昏暗中輕聲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想停……那個…你會幫我嗎?”
許風在黑暗中準确地找到了蘇竹的手,緊緊握住,“當然。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找專業的幫助什麼的,或者隻是……當你忍不住的時候,打電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