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竹的手指在許風掌心輕輕蜷縮,“不在寝室的時候,我可能會……半夜打給你。”
“那我就半夜接。”許風毫不猶豫地說,“任何時候。”
當雨水的聲音漸小時,蘇竹終于睡着了,呼吸平穩而安甯。
許風輕輕為她掖好被角,目光落在那些從病号服袖口露出的傷痕上。
她的心依然為這些傷痕而疼痛,但不再是無能為力的痛——現在,她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哪怕隻是陪伴和傾聽。
張阿姨推門進來時,發現許風趴在床邊睡着了,手還緊緊握着蘇竹的手。
一幅靜谧而溫暖的畫面。
“年輕真好啊。”張阿姨輕聲感歎,悄悄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反正還有兩節晚自習,不急着把這兩人叫醒,睡覺的時候再把兩個人叫醒去寝室吧。
因為生病,耽誤兩節課也很正常。
張阿姨想,現在的小孩就都是太拼了,幾乎個個帶病帶傷,她這地方經常有人來的。
在這個充滿消毒水味的醫務室裡,有些傷痕開始愈合,有些光芒開始綻放——不是因為奇迹,而是因為一個女孩終于鼓起勇氣敞開心扉,而另一個女孩,選擇了用最真誠的方式接住她墜落的心。
而時間也會證明一切,有些最青澀最幹淨的感情,注定會細水長流。
……
四月月考考試放榜日,二樓的的布告欄前擠滿了人。
許風踮着腳尖,目光越過人群尋找蘇竹的名字——第二名,落後第一名一班的顔修遠兩分。
“天啊!蘇大學霸居然不是第一?”
“聽說她期末考試那天還在生病……”
“太可惜了,就差幾分!”
“那也已經很強了,要是我直接就不考了!”
周圍的議論聲嗡嗡作響。
許風轉頭尋找蘇竹的身影,發現她獨自站在窗邊,陽光透過玻璃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那顆淚痣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明顯,像一滴凝固的琥珀。
“蘇竹……”許風走到她身邊,輕聲喚道。
蘇竹轉過頭,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沒事,顔修遠确實發揮得很好。”
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讨論今天的天氣而不是打破了她快一年的年級第一的記錄。
但許風注意到蘇竹的右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而且她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
班主任江尚酒匆匆走過來,臉上帶着罕見的擔憂,“蘇竹,别太難過。老師們都知道你身體不舒服,這次成績不代表什麼。”
物理老師梅無渡也出現在她身後,挎着張臉——他平時表情就這樣。
“沒事兒,發燒嘛。”他别扭地從口袋裡摸出一顆軟糖,塞給她,“老師相信你下次還是年級第一,就算還不是也沒關系。老師們都很喜歡你。”
“謝謝老師,我明白。”蘇竹點點頭。
顔修遠站在不遠處,表情複雜地撓着頭,“那個……蘇竹,其實我覺得……”
“你實至名歸。”蘇竹打斷他,甚至主動伸出手,“恭喜。”
整個2樓的同學都面面相觑,被蘇竹弄得不知所措。
隻有許風看到,當顔修遠握住蘇竹的手時,她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突然有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蘇大學霸怎麼沒上第一呀?”
是陸安,那個總是坐在後排做小動作的男生。
但付映影已經惡狠狠地撲上去,使勁給了他一拳。
“誰允許你這麼說話的!”
許風一把抓住蘇竹冰涼的手,“嘿,第二名超厲害了好嗎!我要是能進前一百,我媽都得放鞭炮!”
蘇竹勉強扯出一個笑,但眼神渙散。
許風注意到她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輕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四個月牙形的紅痕。
“放學後老地方見?”許風捏了捏蘇竹的手,壓低聲音,“我帶了新的星空投影儀,我們可以……”
“今天不行。”蘇竹突然抽回手,“我爸爸……在家等我。”
許風的心沉了下去。
她看着蘇竹木然地收拾書包,動作精準得像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連把鉛筆盒放進書包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蘇竹……”許風想說什麼,但蘇竹像被驚醒的鹿一樣猛地站起身。
“我去上個廁所。”蘇竹匆匆丢下這句話,幾乎是逃出了教室。
許風望着她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胸口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
她想起蘇竹背上那些淡粉色的疤痕,想起她在高燒中喃喃的“爸爸說得對,我不夠好”……
一股不祥的預感像烏雲般籠罩下來。
江尚酒正式宣布放假後,同學們三三兩兩離開教室,五一假期正式開始了。
許風幫蘇竹收拾作業,故意放慢動作想多陪她一會兒。
“你……今晚要不要來我家?”許風試探性地問,“我媽說可以做火鍋。”
蘇竹搖搖頭,動作機械地把書本塞進書包,“謝謝,但我爸爸……他今天回家。”
她十分狼狽地沖出學校,連那根恐龍發繩從書包側袋掉出來都沒注意到。
許風撿起發繩,上面還纏着幾根黑發,顯然是被匆忙扯下來的。
雨又開始下了,起初隻是零星的雨點,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許風站在教室窗前,看着蘇竹瘦削的身影沖進雨幕,沒有打傘,很快就消失在拐角處。
……